宋泠背手站在营帐门口处,眼含笑意望着不远处的一行人走来。
军营里的日子多是枯燥且乏累的,也难得他们都笑得这般开怀。
虞柏舟率先走到跟前来,眼里亮晶晶的,原本的称呼到了嘴边却被她一个眼刀制止,这才意识到身后人已经上前来,匆匆改了称呼:“宋姑娘。”
王副将随意抹了一把汗将毛巾搭在肩上,一进帐内就有些急躁询问:“将军,咱啥时候开始打仗啊?”
“齐王那狗玩意儿也真不是个东西,”他挤到沙盘跟前絮絮叨叨:“我都听说了,扬州疫症蔓延的时候不好好作为,现在要打仗了,又是征兵又是纳粮的,可把人都霍霍惨了。”
“如今北城外的流民简直跟那搬家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瘆人得很。”
“行了吧,”李副将将人拉了回来,“咱听将军和军师咋说,你在这儿絮叨啥?”
“冬生说得在理,”虞柏舟拿着根树枝子在沙盘上划线,皱着眉解释:“齐王的动静确实太大了,这里,甚至越境去掠捉其他郡县的青年孩童充作兵。”
“昨日我收到了苍梧州于刺史的求助信,苍梧州的北部毗邻扬州,也无甚山地阻隔,若是齐王狠心一番,必是抵挡不住的。”
说着他侧眸望向一旁沉思的宋泠:“军师有什么好主意?”
盯着在场几人的热切目光,宋泠坦然取出一封信来:“京都来的消息,陛下突发旧疾,卧病不起。如今朝事由二皇子代为主持,老忠王和丞相辅政。”
当今圣上膝下原有五子七女。大皇子乃先皇后所出,天资聪颖,五岁即被册封为太子,可惜一场重病不幸早夭,先皇后伤痛万分,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薨逝了。
三皇子生母地位卑下,自小便吃了不少苦,身子病弱不堪,平日里多是闭门不出,安心养病。
而二皇子生母为德妃,四皇子与五皇子的分别出自淑妃和贤妃,彼此出身地位都不遑多让。自古天家无兄弟,皇室无亲情,众皇子之间的斗争早已从暗地里转到明面上来。
随着这两年皇帝的身体愈发孱弱,这样的境况也越来越激烈。
如今当朝未立新太子,皇帝却突然将朝事交给了二皇子,其他几位如何能心甘?前朝后宫必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陛下身子若能恢复,在此之前二皇子也有的忙。若是恢复不了,那……”宋泠勾唇笑了笑,“可就不单单二皇子忙了。”
宋泠:“想来如今洛阳那边一时也顾及不到西南,不若先上书洛阳陈之以理。待到朝廷的讯息再传来,战事怕也打得差不多了。”
几位副将自也不是笨人,心里头火热,这仗若打那可必定是同以往不一样的。
虞柏舟点头。
随机拿起沙盘上的军旗,猛地插进扬州地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今夜商议具体战术。”
“大军五日后开拔!”
***
云州刺史府
自唯一的庶子死后,王刺史着实颓废了一段时间。可此后不久,府里又抬进来几位美娇娘。
王夫人年轻时许是还会妒忌痛恨,可自几年前腹中的孩子被陷害没了后,她已然将全部的希冀全都寄托在唯一的女儿身上。
“你看看,又去哪里野了?”王夫人心疼地擦拭女儿额角的汗水,“你爹也是,竟同意你去胡闹。”
“骑马射箭哪里是你一个女儿家该做的事情?”她眼底嗔怪不满,“要是你出点什么事情,要阿娘如何?”
“哎呀阿娘~”王稚颜弯着眸子抱住妇人,“女儿厉害着呢,再说那么多的护卫在,哪里出的了事?”
“你竟哄我呢。”王夫人轻戳了戳女儿的额头,无奈叹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拖拖拖,你都快十八了,再拖下去都成老姑娘了。”
“谁家小姐不是十五六就嫁人?你看看那李府、柴府的,你那些闺阁里交好的,哪个不是孩儿都能下地跑了?”
“就偏生生你爹,非要留着你嫁什么皇子侧妃,要我说,就是太子也没甚好的……又不是做正室,终究处处吃苦头。”
王稚颜嘴角含笑,听着母亲絮叨。做娘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呢,只是阿娘并不知她心志,只一心绸缪想为她寻个好人家。
“还笑?”王夫人没好气睨了她一眼:“偏生你这个当事人半点都不着急,若是真嫁去洛阳了,日后再也见不着娘,看你急不?”
“不要,”王稚颜扑进妇人怀里,“若是日后女儿进京去,那定然是要带阿娘享荣华富贵的。”
也不用再受父亲的气,不必再操劳这一大家子后宅庶务。
王夫人却只当女儿开玩笑,哪有女儿嫁人带着母亲的呢?她这一辈子算是要这样到头了,可自己的女儿还这样小。
眼底闪过痛苦和后悔,高门贵族又如何?到头来不也就是如此模样。嫁人是女儿家的第二次投胎,如今半截子要入黄土她才明白当年阿娘的感慨。
皇室,那么多人抢破头皮也要进的地方,却是吃人的笼子。她狠下心去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去走那一遭。
“颜儿,你要知道,女人若是婚事择的不好,后半生就毁了。”王妇人像小时候那般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娘虽与你爹有些龃龉,可纵使拼了这条命也不能把你送进宫里去。”
“那个地方去不得。”
她不知女儿对那二皇子是否有情,就是有,她也断然不能允的。
王稚颜抿嘴看向母亲,没有说什么。阿娘是一个很执拗的人,就像曾经不顾一切反对也要下嫁给如今的夫婿一般,如今怕是为了她的婚事又要和父亲闹上一闹。
纵使是会惹的丈夫生怨,纵使是不可能挽回。
……
安抚王夫人休息,王稚颜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抬头望去,日光有些刺眼。
随意走动着,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一处有些破败的小院,其实除却定时派人送些东西,她已经许久未曾踏足这处院子。
甫一推开,小院的门吱呀了好几声。
院子里一个奴婢正搓洗衣裳,见到大小姐来了急忙起身行礼。
“你们小姐呢?”
那婢女怯生生回话,“四小姐在屋内照料姨娘。”
王稚颜知会身后的婢女,“你们两个在此处等着,不必跟上来了。”而后一人进了屋去。
这处院子采光不好,哪怕是正屋里也昏暗不堪。屋内有一股浓重刺鼻的药味,令人皱眉。
不时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咳咳咳……”
“这病怎么生得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