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这三个字恍如世间最尖利的匕首，狠狠刺在贺知意的心上。
“我、我……”贺知意的嘴唇上下碰撞，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是误打误撞进来的，看到你被困在这里。”
贺姝意警惕地打量着贺知意和他怀中已经变成兽形态的洛辞徽，最后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贺知意的说法。
“你怎么进来这里的？”贺姝意问道，“你也是被抓来的‘神女’吗？”
“是啊，我也是……”贺知意突然意识到什么，哆嗦着说出后半句。
“我也是这里的神女。”
贺姝意，不是外来的玩家，而是这个故事副本里的人。
当这个猜测出现在贺知意脑中的时候，他的手脚瞬间变得冰凉。
贺知意的外貌和其他NPC差别很大，如果对方同为玩家，那么几乎是可以第一时间认出贺知意的真实身份，而不是多此一举地问一句“你是不是‘神女’？”
那只有一个可能——贺姝意根本不是玩家，她的身份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都是最普通的……小镇居民。
贺姝意叹了口气：“其实我不符合‘神女’的标准，我没结婚也没生过孩子，养父母死后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原本在后院帮忙处理草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神父先生说我是‘神女’，要我为了小镇做贡献。”
她边说边苦笑：“我原本以为……我和其他的女人一样，但是弗兰克把我打晕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在地下室，三五不时地被割肉放血。”
贺知意听着便捏紧了拳头，贺姝意并未发现他的异样，继续自顾自地讲到：“我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找到这里？”
贺姝意看向对方怀中的洛辞徽：“这是你的猫？他好像受伤了？”
贺知意正欲开口，贺姝意又拧着眉头：“不对，这只猫是人类变的？”
贺知意心如擂鼓，他没想到贺姝意居然能看出洛辞徽的猫妖身份，更不知道现在身为“小镇居民”的贺姝意会对洛辞徽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她抬头看向贺知意，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排斥的情绪，反而嘱咐道：“你要小心点，别让神父先生发现了，他要是知道了你的怀里藏着一只妖精，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两个的。”
贺知意这才放心地点头：“嗯。”
坐了一会儿，贺姝意才勉强恢复了些体力，但是这么多天在地下室里，只靠每天送来的最基础的食水维持生命体征，又被割肉放血，几乎是走两步就要倒下去。
“咱们得逃出去。”
贺姝意撑着粗粝的石墙站起身，结果刚站起来又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下去。
“喂！”
贺知意一个头两个大，他一咬牙，对贺姝意说道：“我背你吧。”
贺知意进地下室的时候只有孤身一人，离开的时候拖家带口的——背上背了一个贺姝意，胸前的兜里躺着变成兽形的洛辞徽。
贺知意走在昏暗的长廊中，这里的路线比他想的更复杂，现在只能循着气流吹来的方向寻找出路。
“嗨~”
洛辞徽的声音在贺知意的脑海中响起，他正奇怪洛辞徽怎么这时候说话，就听见贺姝意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诶？小猫你能在我脑子里说话！”
“不对，你是猫妖！”
“诶等等？我怎么也在脑子里说话？你能听见我吗？”
贺知意的嘴角抽了抽。
洛辞徽眯着眼，虽然身上极其疼痛，但是却想尽办法让三人打起精神：“不止我能听到，他也可以。”
“哦——”贺姝意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困倦和疲惫也被赶走了些许，“诶对了？你是男人？是只公猫妖啊，那你和这个姐姐什么关系？”
姐、姐姐……
贺知意差点就忘了，自己现在在副本中是女孩儿的身份。
洛辞徽坦荡荡地说道：“我是他丈夫，你喊我洛尔就行，你呢？我们怎么称呼你。”
“我叫贺姝意，你们喊我小姝就好。”贺姝意和洛辞徽意外地聊得来，“哇塞，你们是人和妖的恋爱啊，肯定很不容易吧。”
“对啊，特别不容易。”洛辞徽佯装落寞，“我追了他很久，他才放下芥蒂和我在一起，结果我现在还被神父弄伤了，哎……”
“天呢，你们两个太苦了……”
洛辞徽和贺姝意你一言我一语地在三人的精神世界里吵吵，倒是让深处地下室的贺知意稍微精神了些。
不过贺知意也发现了另一件事——贺姝意对“猫妖”的存在并不感到意外。
“小……小姝？”
“怎么了？”
“没事儿，我只是觉得意外，我以为你会害怕我们，毕竟洛……洛尔是一只猫妖。”
“这没什么，咱们小镇上之前还发生过更稀奇古怪的事情。”贺姝意顿了顿，“哦对，你们应该是最近刚搬过来的，所以才不知道。”
“什么？”洛辞徽问道，“之前发生什么了？”
“这个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你们可别说出去。”贺姝意提到这个，语气严肃了不少：“我也是在小时候听我的养父养母说的，事情是二十几年前发生的，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我养父是个屠夫，他那天收摊回来，告诉我养母，说小镇里来了个奇怪的女人。那个女人晕倒在教堂前，浑身是伤，一头黑色的长发，是个长着东方面孔的女人，神父和医生把她搬到教堂里面，给她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她怀孕了。”
“那个女人很漂亮，我养母说，她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女人，就像天上的神明一样美丽，不过她的眼睛灰蒙蒙的。”
“盲人？”
“对，那个女人是个盲人，也不会说话，神父可怜她，但是怀孕的女人不能实在不适合做神职，神父就让她在做一些简单的洒扫工作。”
“原本，太平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便是了，十个月后，那个女人生产，生下了孩子后便死了，死相凄惨，紧闭的双眼流出血泪，连唯一的儿子都死了。”
“死了？”贺知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继续问道，“你怎么能确定这些？”
“我养母也是医生，是她给那个女人接生的。原本还好好的，结果孩子刚落地，那女人突然大出血，眼中还不断流出血一样的泪水，当时所有人都吓坏了。那女人死后，她的儿子没两天就死了，死的时候样子也很诡异，全身如同被抽干了灵魂一样干瘪。”
“后来，小镇上就开始出现各种鬼怪、妖精，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只要能活下来就都不是什么大事。也有很多人实在不堪其扰，搬离了小镇，神父勒令大家不再提起这件事，二十多年过去，小镇里的人来来往往，很多人便都不知道这件事，只有我养父母亲身经历了那件事，所以我才知道的那么清楚。”
因为生产而死去的女人……
贺知意陷入沉思。
他直觉这个故事和副本背后的真相有关。
“诶？前面有光！”
贺姝意兴奋的声音在三人的脑海中响起，贺知意抬头一看，前方的走廊的尽头有光亮透下来，三人走到那里，发现顶上是一个类似排水口的地方，井盖大小，正好能让一个人钻出去。
等等……这个位置……
贺知意将他们方才走过的路在脑海中画出来，在弯弯绕绕的路线之上，这个光亮所对应的位置——正是周妍所在的后院。
贺知意放下两人，踩着废弃的木箱，将盖子掀开一条缝，发现这个口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贺知意四下寻找，果不其然看见了周妍——她正坐在不远处打哈欠，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草药。
贺知意掀开盖子的一角，随手在旁边抓了一颗石子往周妍的方向扔去。
“嗯？”
周妍被这小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她偏头看去，发现大树后的一个井盖被掀了起来，地下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
周妍没想到贺知意居然会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趁着忙乱钻进树后，一把掀开盖子跳了下去。
“噗通——”一声，周妍没踩稳，噼里啪啦地摔了个狗啃泥。
贺知意也没想到周妍这么……莽，直接跳了下来。
他拦都拦不住。
“哎哟我——”周妍揉了揉摔疼的地方，她还没来得及抱怨，就看见了坐在另一边的贺姝意——她和贺知意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诶？你是……”
“小姝，这是我女儿，她会点医术。”
周妍愣住了，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对着贺姝意自我介绍：“你、你好，我叫阿妍，我……我一开始以为见不到我爸妈了，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跟萝卜一样从地底里冒出来哈哈哈真是太巧了……”
贺知意一拍脑袋——周妍这样荒谬的理由和奇怪的临场表现，但凡贺姝意真的是个普通玩家，他们三个都要被打上怀疑的标签。
贺知意拍了拍周妍的肩膀。
“他们身上的伤很重，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