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士元听舒兰说完后,便马不停蹄地要去大相国寺找人,可今日并非初一十五,燕三不在大相国寺。莫士元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在附近打听燕三的下落,段红绫一直在心中犹豫,到底要不要把燕三在瓦舍的事情说出来。
可这样一来,莫士元要是问起自己为何知晓,那自己和燕三相熟之事,怕是瞒不住他了。按照他的性子,定会觉得自己结交一些不正经的人,到时候连累了燕三可就麻烦了。
再说如今燕三牵扯进灭门案中,虽说自己知晓燕三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搞什么阴婚,可毕竟有了嫌疑,莫士元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若是他知道燕三与自己相熟,怕是又要像上回那样,把燕三关个几天几夜。
先前虎子的事情实在是让段红绫印象深刻,故而她绝口不提燕三的下落。只是没想到莫士元在附近打听了一圈,竟真的问到了燕三在何处,她便不得不跟着莫士元前去瓦舍。
上回她在此赢了斗鸡,一下子名声大震,故而今日她一走进来,便有不少人朝她问好。段红绫顶着众人的目光,本就尴尬不已,没想到朱老黑看见她来了,便带着一群人迎了上来。
朱老黑笑着道:“红绫妹子,要不是上回有你在,我早就卷铺盖回老家了!你是我们朱家斗鸡坊的大恩人,往后要是想斗鸡,就来找我,一分钱都不收你的。”
朱老黑用力拍了拍胸脯,他身旁的几个人也开口道:“若不是因为段大人赢了比试,这个瓦舍都没有我们斗鸡坊的容身之处了。”
“段大人那日赢下的比试,都快要传遍了全城,不少人都慕名而来,我们瓦舍的名头,也在城里打响了。”
莫士元在旁幽幽道:“听几位这样说,段大人的斗鸡之术很是精湛,且名声极盛?”
段红绫赶紧道:“这事都过去了,几位可别再夸我了,那日我只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罢了。”
“红绫妹子你就别谦虚了,”朱老黑见莫士元对斗鸡一事有些好奇,便开始侃侃而谈,“这位公子,你是不知道,那段时间有个嚣张至极的小子来了我们瓦舍,一出手就干掉了几家斗鸡坊。”
“段大人看不过眼,和那小子比试,两个人分别赢下前两局,第三局本是段大人领先,不知怎得竟渐渐落了下风……”
朱老黑对莫士元介绍起来,那日的比赛到底有多么地惊心动魄,而她又是如何扭转乾坤,化险为夷。他说得栩栩如生,听得直叫人热血沸腾,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然而段红绫心头已凉了半截,连忙开口:“好了好了,我们还有公务在身,这些事下回再说吧。”
朱老黑极为不舍,于是乎又把她的事情和周围的人说了一遍。
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拉着莫士元匆匆离开朱家斗鸡坊,边走边解释:“这事情真是误会啊,其实那日我不是想来斗鸡的,我就是想走进来看一看,没想到正好碰上朱大哥被人欺负。”
“莫大人,你说我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看百姓被欺负呢,于是才不得不玩了一场。”
莫士元直勾勾地看着她,“是啊,段大人真是厉害,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就进来瓦舍了,随随便便玩一场就赢了,如今还名声大噪,全城人都知道武德司有个斗鸡很厉害的段大人。”
见他又要开始念经,段红绫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连个眼色都不想给他,可又担心燕三受自己牵连,当下还是不能得罪这狗太监,只好讪讪一笑。
“此事稍后再议,我们先去找那个大仙。”
莫士元脸上还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她忍不住腹诽:狗太监,我忍你一回,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二人走到瓦舍,燕三见到段红绫,便大声冲她打招呼,她赶忙使了个眼色,谁想燕三压根没留意,“老大,你今日怎么来了?”
“额——”段红绫故意对莫士元大声道:“想来这位就是舒兰口中所说的大仙了。”
莫士元对燕三上下打量,又看了眼段红绫,“老大?”
“哎!”她下意识地应了,说完才觉得不妥,赶紧解释道:“燕三和我相识多年,他就是个半吊子,没有那种胆子搞什么阴婚的。”
燕三看着二人一头雾水,等莫士元解释才明白,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时郑家夫妇确实来找过他,燕三替他们算了一卦,得知郑晟的墓碑附近长了几株灌木,挡住了墓碑,故而让他们回去把墓碑附近清理一遍即可,至于其他的事,他可什么都没做过。
莫士元有些犹豫,又问燕三认不认识那对卖水果的老夫妻,还有钱家澡堂的钱龙,燕三都说不认识。
段红绫低声说:“燕三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阴婚之事应该与他无关。”
“正所谓口说无凭,更何况方术之士,素来不可信,”莫士元正色道,“还是把他带回去再行确认一番才好。”
段红绫一听便急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士怎么了,堪舆风水之学难道就比孔孟之学高尚些吗?”
“大人,在下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市井方士多是欺世盗名之辈,且古往今来,素来都归为下九流之列——”
“我与燕三那是打小的交情,他是下九流我是什么,”段红绫紧皱眉头,“你读过书,你就是上流,我们这等微末小民就是下流?”
莫士元急得脸都红了,却憋不出其他的话来,只得干巴巴说一句:“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段红绫不理,继续道:“更何况燕三之前帮我破过几个案子,那些案件的人犯,可都在武德司的监牢里,要把燕三抓进去,我第一个不同意!”
二人就这么在大街上吵了起来,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有几个好奇心重的人,竟过来找燕三算卦了。
燕三美滋滋地正要收下银子,一抬眼发现段红绫和莫士元不知何时休战了,双双盯着自己看向他。
燕三谄媚一笑:“二位大人终于吵完了?”
段红绫清了清嗓子,理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如今恐怕三户人家都给儿子结了阴婚,可城里头死了儿子的人家大有人在,为什么凶手只对他们三家下手?”
“结阴婚并非一件简单的事,这三户人家定是通过某种方法,认识了一个掮客,经过此人的牵线搭桥,才能获得女子的尸体,”段红绫琢磨了一下,“所以,凶手要么就是通过掮客,要么就是通过提供女子尸体的那一方,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三户人家。”
莫士元若有所思,却还是觉得有些疑惑:“大人是想说,燕三不会是掮客,也没有办法提供女子的尸体?”
段红绫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凶手既然对三户人家下手,想来一定看不惯结阴婚的行为,故而凶手最痛恨的,其实是那个掮客,或者是提供女子尸体的那一方。”
燕三明白了段红绫的意思,赶紧接话:“如果我当真身涉其中,想必早已逃之夭夭,不会再留在此处了。”
莫士元的脑袋在飞速转动,不过嘴上仍道:“话虽如此,可段大人与这位大仙平日就有交情,如今又为他辩驳,恐怕有失公允。”
“不如这样吧,我让孙捕头派几个人过来看着他,既是监视也是保护,莫大人觉得如何?”
出人意料,莫士元同意了她的提议,只是又忍不住道:“大人往后还是多谨言慎行为好,尤其是斗鸡一事,实属不妥,大人切勿要继续沉迷了。”
段红绫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只是疑惑他未对燕三之事有所不满,还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不免觉得奇怪,“我还以为你又要像上回那样,把燕三抓回去呢。”
“虽说他确实有嫌疑,可在下觉得大人说得有理,”莫士元目不转睛地望向她,“有些时候,也可以用别的办法,说不定能够事半功倍。在下这些日子从大人身上学习了不少,故而才有此感悟。”
她听后在心中冷哼,看来这狗太监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嘛。
虽说如今二人都推断,三起案件很可能跟阴婚有关,但也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按照以往,她定会让燕三帮忙,可燕三如今也有嫌疑,于是只好吩咐县衙的衙役,再去街上打听一下三户人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再让辛萝拿着现场发现的三根香,去城里的各家香烛铺子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这香是从哪里买回来的。
段红绫一直没有明白,这三户人家是从何处认识那个掮客从而给儿子结了阴婚的,毕竟三户受害人并无交集。光看卷宗什么线索都看不出来,于是乎,她决意亲自前去第二起和第三起受害人的家中拜访。
第二起命案的受害人是一对卖水果的老夫妻,二人本是外乡人,二十几岁来到永清县做生意,故而二人在此地并没有亲属,平日里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所住屋子的房东。
她把房东请来,二人站在屋外闲聊,房东长叹一口气:“好端端的房子成了凶宅了,我也不知道找谁说理去,大人你说,以后谁还敢赁我的房子啊!”
段红绫温声安慰,“大伯,他们出事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或者是有什么陌生人来拜访他们啊?”
房东就住在附近,平日也经常过来帮衬他们的生意,所以对老夫妻比较熟悉。不过段红绫所问之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刘姝和她老伴都是比较内敛的人,平日里沉默寡言,我就没见过她们和什么人亲近,也没见有什么陌生人来。”
“至于奇怪的事——”房东回忆了片刻,眼中尽是茫然。
段红绫心中顿感失落,又不愿白走一趟,便让房东再想清楚。
二人话语之间,街上忽然有一群人走了过来,打头的男人对着房东喊道:“你就是刘姝他们家的房东?”
“怎么又是你们这群讨债鬼,我都说了,刘姝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又不是他们的亲戚,找我要钱干什么!”
“你不是刘姝的亲戚,可这屋子是你的吧,若是我们收不到钱,便把这屋子砸了!”
段红绫愕然,“你们是什么人?怎敢如此嚣张?”
她今日穿的是官服,浑身上下的气度独异于人,常人看了都避之不及,然带头那人看见她,竟还拱手道:“这位大人,刘姝一家还欠着我们五十两银子,如今她人虽然死了,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也是苦主啊!”
房东小声道:“他们是魏家香烛店的人,先前刘姝的儿子死了,刘姝让他们帮忙打理儿子的丧仪,花了将近两百两,如今刘姝不在,他们便到处讨债,讨到我的身上了!”
段红绫本要开口叫骂,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顿时有了些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