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地牢,光线昏暗的很,铁锈味夹杂着腐霉味,给人特别不舒服的感觉。李详进去一天便发烧了,入夜的时候飞檐喊来了牢头,牢头自然知道李详的来历,所以忙将人送到太医院去了。
可飞檐不知道的是,李详一走,他的炼狱生活才刚刚开始。
“送走了?”仇士良问身边的内侍鱼弘志。
“干爹,弘志办事您还不放心吗?那药量,烧他个一天一夜的肯定没问题。”
“哼,想依仗肃王求生,也不看看如今是哪朝?走,随杂家去会会他。”仇士良说着大步踏下台阶,走向关押飞檐的牢房。
“仇大人,您怎么来了?”飞檐忙起身,很恭敬道。
“司徒大人,好久不见呐?”仇士良皮笑肉不笑,示意弘志将他从牢里带出来。
“好久不见。”飞檐依旧表面恭敬。
他在金吾卫多年,什么奇药奇毒没见过。中午的时候送来的那碗饭有问题,他自然是第一时间就闻出来了。可他仔细想过了,只有李详走了,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才能跟那帮人斗。他既然来了长安,既然所剩时日无多,在临死之前他必须替金吾卫做点事情。
“说说吧,这次回京有什么图谋?”仇士良说着示意手下下去,只留了鱼弘志在身边。
不是说,虽然多年不见,司徒琦还是如当年那般光彩照人,只是比当年多出几分病态。眼眸媚中带冷,给人一种莫名的距离感,仿佛天上的星辰那般遥不可及。仇士良想着不觉叹息一声,觉得还是先不要得罪他的好,于是拉了把椅子给他,并示意他坐。
“我不明白仇大人的意思。”飞檐并没有坐,还是长身玉立,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明明知道南衙的规矩,还冒险跑回来,难道司徒大人想说只是路过?”仇士良见对面的人不识好歹,于是开始笑声森冷,眼中凶光毕露。
“仇大人想毕已经听说了帝王录的事情,回鹘和吐蕃的人都盯上了帝王录,我们是被人逼离蓬莱的。门主来长安本想求助于太皇太后娘娘,可谁料一进京就被各路人马盯上了,那晚在城郊,我们的人死伤无数,终究还是没能守住帝王录。”飞檐还是不卑不亢。
他要不是为了李详,为了大唐全局考虑,他才懒得虚与委蛇,做这无谓的解释。他的这话可以做千百种解释,万一有漏洞,李详很可能背上叛国的罪名,所以他才很小心的解释。
“这个杂家也听说了,照你这么说,那东西真被回鹘的人夺走了?”仇士良狐疑道。
“是的。”
“杂家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故意将东西给他们呢?”
果然,仇士良已经开始信口雌黄了。
“我幽魂派死了多少人想毕大人早已调查清楚了。”
“既然原本没了,那麻烦司徒大人按照回忆写一本出来。”仇士良皮笑肉不笑。
“那书被锁在一个奇特的箱子里,我们都没有钥匙,只有前门主有,可他已经云游多年,我们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喔,照司徒大人这么说是不愿意透露里面的内容了?”
“我真没看过里面的内容。”
“成,既然司徒大人不愿意说,那今天就到这里,希望司徒大人好好想想,如果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可以让人稍话给我。”
飞檐本以为仇士良不会给他好脸色,会严刑逼供,可没想到对他的态度做的张弛有度,让他觉得有些看不懂仇士良了。
一出大理寺,仇士良便被人拉到了无人处。
那人身形高挑,一身夜行衣,手中的令牌刻着一个“血”字。仇士良见了之后恭敬作揖道:“杂家不是有意要得罪飞檐将军。”
“主子说了,他不是你我能动的人。”
“可是帝王录——”
仇士良的话未完,却被来人打断:“帝王录已然被人劫走,那就继续去找。切莫再动幽魂派的人,以免引火烧身。”
“血将军——”
“咱们水云间的规矩你该懂得,主子扶你上位,不是让你去学王守澄和梁守谦他们,上次屠杀宰相已是底线,休得再动皇室或者皇室有关的人员,不然我不在乎帮主子清理门户。”
来人虽然语气淡淡,但仇士良还是吓得抖了抖。
血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凉声道:“你一家200多口换半朝人马,你觉得值吗?”
“属下知错。”仇士良踉跄半步,他也没想到太皇太后速度会那么快,他藏了的人终究还是被找到了,还被她牢牢攥在手里。
“主子是看在你为水云间鞠躬尽瘁多年且除掉唯利是图二宰相的份儿上,你可能早在乱坟岗了。”
“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血谍丢下一句话,转身飞离。
自从甘露事变之后仇士良猖狂习惯了,突然吃瘪,难免生气。生气的结果是大理寺之前被关押的朝臣们就遭殃的厉害。
“送他侄子的一只手过去。”
晚上李怡一得到消息便给吴雅琴下了这样的命令。
“少主,那样会不会对皇上不利?”
“咱们什么都不做也没见他对皇上好。已经给他警告了,他居然还如此肆无忌惮,所以该给他点教训了。”
“那门主那里——”
“不必让她知道,免得她担心。”
“好。”
次日中午吃饭的时候,仇士良便收到了一个精美食盒。
“这是什么?你小子又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仇士良笑一声问鱼弘志。
“干爹,是血将军托人送的。”
“她?”
“嗯。”
可当仇士良打开食盒,看到人手的时候不觉愣了愣,再当他看到大拇指上的那个刀伤的时候直接跌坐在了椅子里。
“干爹,这——”
“出去!”
“干爹——”
“出去。”
那只手的旁边是一张纸条,内容是:看来仇将军是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了,那今日这顿饭我请了。
自此,仇士良只能在李昂和朝臣跟前耍耍嘴皮子,但再也不敢实质性的动太皇太后想要护着的人。
晚上太皇太后才得到消息,棉子有些担心的问她是不是李怡做的有点过了。
郭碧云摇了摇头,道:“不,他做了哀家不能做的,他这股子狠劲儿很像淳哥哥呢。”
“是啊,他这么做既震慑了仇大人,又将娘娘您摘了出来,越来越有为君者的样子了。”
“离为君者还远了,如今局势,没有大智慧是不能力挽狂澜的。哀家本以为湛儿来了之后他的心会乱,现在看来,倒是哀家想多了,湛儿在这儿,他倒是办事比以前狠厉了不少。”
“少主应该是心里想有保护的人才会这样吧!”
“嗯,哀家现在是有开心又担心。”
“师父莫要担心,儿臣自有分寸。”两人正说时,李怡从门里走了进来。
“你这孩子,这么护着湛儿周围的人,怎叫哀家不担心?”
“太子妃遇害的事情查到有用信息了吗?”李怡倒是直接说起其他的事情。
郭碧云说人是在荷花池捞上来的,但仵作的验尸结果是毒杀。
“有没有找到相关的人证物证?”
“太子身边的丫鬟已经问过话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棉子直接帮碧云做了回答。
碧云不觉狐疑的看她一眼,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棉子这么失态。但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棉子夜不能寐是常有的事情,所以碧云便没有多想。
“太子问过话了吗?”
“问过了,太子最近情绪特别差,奴婢也不方便多问。”
“小小年纪,在东宫那种炼狱里生存,能活着已经是幸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么幸运,能遇上师父。”李怡爽朗一笑,起身告辞。
对于棉子异常的反应,李怡也觉察到了。他从太后那里出来之后便去找了吴雅琴。
大白天出现,吴雅琴还真有点不习惯。
“少主,你是有急事?”吴雅琴将向四周张望一下,见周围没人之后才问。
“查查棉子最近的行踪,我怀疑她有问题。”李怡压低了嗓门,变了女声说。
“少主,她可是咱们水云间的人。”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她不但是水云间的人,还在师父近身伺候,要是有个万一,后果将不堪设想。”
“少主,您是不是多虑了?”
“查一查,要是真没有什么,我亲自向她赔罪。”
“行,只是咱们这样贸然动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太皇太后会不会不高兴。”
“太皇太后的安危更重要一些,去查吧!”
“是!”
次日之后,吴雅琴将近一个月棉子的行踪全部报告给了李怡,李怡听完了若有所思,在原地顿了半晌才道:“那个杨绍容的资料有吗?”
“有,属下查过了,跟棉子大人是堂亲戚。”
“果然有问题,再去查查杨绍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作。”
“是!”
“对了,注意点,别让涵儿知道,杨绍容正得圣宠,不然会弄得我们彼此的关系更僵。”
“属下明白。”
棉子是水云间的老人,警觉性自然是有的,她被人调查行踪自然很快被她察觉了。她的第一反应是担心杨绍容的安危,于是派人送消息说彼此先别联系了。
杨绍容一心想扳倒王昭仪,但在母凭子贵的当下,她必须先扳倒太子。所以对于棉子不见她这件事她很生气。当天便跑到太皇太后宫里去闹了,还好去的时候棉子刚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