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季冷雨将众人都刮到了年关，李怡抱着李漼去街上置办年货。令狐询说的没错，他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过得应该像个有家的人。他虽然不喜欢晁阳，但至少她跟着他好几年，也一心向着他。再说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能让他们跟自己一样，过得像没家的孩子。
他刚拿起一个拨浪鼓，问了老板价钱，已经有人替他付了银子。他抬眸，对上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那人盯着他良久才说：“皇叔，明日大年三十，宫中会有家宴。”
“我有话同皇叔说，你先送漼儿回去。”李怡愣了片刻，然后将李漼的手递到了小欢子手里。
送走了李漼，李怡知道白湛有话对他说，便默默地跟着他走。
两个人认识多年，白湛总是温润如玉，即使连发脾气都不能让人有过多的畏惧。可今日的白湛安静的让人心慌。
李怡跟着他走了好几公里的山路，白湛才停下。
李怡早已气喘嘘嘘，可白湛还是气息稳当，似乎走山路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
“看来皇叔这身体不行啊！是不是女人的床爬多了？”白湛蹲身，戳了戳帕子地上装死的李怡。
“滚！”
“我开玩笑的，还真生气了。”白湛见眼睛瞪的只剩下眼白的人，连忙给某人顺毛。
“说吧，将我带到这鬼地方想干嘛？”李怡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望着云雾缭绕的山谷，觉得白湛可能会杀人灭迹也未可知。
“皇叔就不好奇我体力为什么这么好吗？”白湛贱兮兮的挪过去，坐到李怡身边问。
“女人的床爬少了。”
“诶，你有点创意行不行？”
“哎，我是担心大侄子你哪天被憋死，我这是真心为你考虑。”李怡拍着白湛的肩，一脸的关心。
这个该死的李怡，越来越油嘴滑舌了。白湛想着不觉老脸微红，本来要调戏人家的，可结果反被调戏。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那个，我明天就要走了，很可能这辈子不再回长安。”白湛最后还是说出了那句酝酿了一夜的话。
李怡眼中的神色瞬息万变，最后归于平静：“帝王录找到了？”
白湛摇了摇头：“没有，我们门里出了点事情。”
“什么事情？似乎很严重。”李怡眉头紧锁，有些担心地问。
“秘密。”
“那帝王录就不找了吗？”
“不找了，因为它我们门里死了太多的人，大家都累了。”
“你们门主的意思？”
白湛点了点头，本来要告诉李怡他不是个正常人，或者严格的说他不算人，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就这样走了，美儿怎么办？南希怎么办？”
“我不在的那么多年，他们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吗？”
“你不帮美儿夺位了？”
“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数，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可你明明知道他没有那个命。”李怡一急便说出了曾经在书里看到的东西。
白湛知道他见过自己造的帝王录，很严格的说，帝王录本来就是两件东西。没有帝王录玉拓幽魂派就打不开两个宇宙之间的门，打不开那扇门，他也就写不出那本他所谓造出来的东西。
“皇叔，那本来就是逆天改命的东西，看过了忘了就好。”白湛最后开口劝李怡。
“你以为就蓬莱有那种地方吗？”李怡突然没头没尾的说。
“我没明白皇叔的意思。”
“还记得多年前我落水的事情吗？”
“当然，从那之后你就傻了，起初连我都骗过了。”
“本来那晚他就死了。”李怡神色微黯。
“什么？”白湛惊得差点从悬崖上掉下去。
“他是个女孩子，你知道的吧？”
白湛摇头。
“她起初本来是和太皇太后商量好了，只是假死，然后暗中一路扶持幼主的。可最终她真的死了。这个东西是她弥留之际送给我的。”李怡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一个扭曲成环状又不似环状的吊坠。
“这不是当年一个道士给他的吗？”
“对，它应该是两个宇宙之间的钥匙，她死了之后我就来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用它。”
“这么说你真的不是她？”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她死了，可我拥有了她全部的记忆。”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就我在公园散步，看到有人落水，就去救她，结果人没救着，把自己给搭进来了。”
“那你在你们那边是干什么的？”
“学生，实验狗，研究基因工程的。”
那天李怡做完试验已经是很晚了，浑身疲惫，忙了一周，试验没有结果，所以他心情很不好。路过公园的时候看到还有夜跑的人，他想，既然做不出来，那就放松放松，也许换个心情，试验结果自然就出来了。所以他便也跟着夜跑的人在公园跑，可跑了没两圈就跑不动了，他只能慢走，结果就听到有人喊救命。
他救了将人托上岸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行了，就给了他那个吊坠，还说什么大唐需要他。
他本以为那女孩子是cosplay疯魔了，就没有在意。
“那个门你看到了吗？走过去，替我活着。”那人说完便咽气了。
他看一眼如玻璃球般的东西，本着好奇的心态便走了进去，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不去了。一帮人正对着他嘘寒问暖。
他是新世纪的年轻人，又是研究基因工程的，他不觉想起自己一个师妹曾经的话，这个人和单细胞动物的区别就是一个细胞和一堆细胞的区别。看来他这一堆细胞无形中被人从“培养箱”移动到了“超净台”或者“液氮罐”。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便释然的开始装傻子，想着哪天指不定他就能回去了。
可后来他渐渐的明白，他能过来，显然是另一个宇宙李怡身上的性控基因发生了突变，无法完成对应的历史使命，只能换他过来。
他第一次拿到帝王录的时候便明白，在这个宇宙，还有其他跟他一样的人。因为那种笔记本，正是市面上最流行的硬皮笔记本，连纸张都是很现代化的。
可是他接触了蓬莱的那么多人，没有看出来哪个到底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今日白湛突然跟他说这些，而且他说的所有东西白湛根本一点都不惊讶，所以，他觉得白湛一定知道那个人是谁。
“你们派里到底谁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
“没有人来，只是门主能去罢了。”
“皇叔公？”
白湛摇了摇头：“不是，你没见过，是门主的师父。”
“那感情好啊，你带我去见他，让他送我回去。”
“不行，我不能让她发现你。”
“什么意思？”
“幽魂派真正要守护的就是各个宇宙之间的平衡。这些年门主一直不在门里，就是搜捕那些在宇宙间穿梭的人，你要是被她发现了，将必死无疑。”
“他将我送回去不就得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看过你们那边的一本书，有关细胞的，你觉得一个死了的细胞花多少的培养液才能让它复苏？”
“没复苏的可能，只能浪费培养液。”
“那不就得了。”
“可是我也不想做什么皇帝啊？你们这里的人发生基因突变，干嘛要拉上我？”
“大概就是你说的能量守恒吧，既来之则安之，皇叔，你现在的性子我很喜欢。”
“不是小子，你将我拉到这儿到底想说什么？”
李怡总觉得白湛有话要说，可最后是他自己说了一大堆，连自己的秘密都抖出去了，而白湛什么都没说。
“哦，皇叔不提醒我倒是忘了，我不是人，所以刚刚爬山我不会累。”
“不是人难道是鬼啊？”李怡白一眼他，觉得眼前之人特别的不靠谱。
“我也说不准自己是什么，总之呢，当年我没有活着走出皇宫，我现在还能出现在你面前，都是师祖她老人家的功劳。”
“微生物？菌体？”李怡上下打量着白湛，最后叹息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到了你们这个宇宙，虽然历史进程比我们慢了点儿，但这基因突变却是很活跃啊。菌体都能聚成人形移动了。”
“我知道这有点不可思议，我也从书上看过你们那儿的菌体，黑乎乎的一大团。”
“好了，你不是要走吗？你们守的宇宙接口失衡了？”
“不是，按你们那边的话来说，就是有人利用细胞培养技术，培养出来了一个宪宗皇帝，他现在是个危险分子，走到哪儿哪儿起兵乱。”
李怡愣了愣若有所思道：“单克隆啊，你们这儿技术这么发达了吗？”
“所以我就说让你藏好，万一被师祖发现了，你就死定了。”
“我知道，对了，你说他到哪儿哪儿就起兵祸，那前提是什么？肯定是瘟疫或者疾病之类的吧？”
“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白湛得了李怡的答疑，便跟着李详按照约定的地点去追司徒澜。
李怡知道，按照白湛的说法，那么在自己待的这个宇宙里，肯定有来自别的宇宙的人，而且很可能所掌握的技术，比自己之前所在的宇宙更发达。因为他先前听令狐询说幽魂派的帝王录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用自己世界的话来说，那不就是永生型细胞吗？
本来一场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怎料却引发了不同宇宙间的联通，照这么下去，蓬莱幽魂派的任务确实艰巨的很。李怡躺在床里，胡思乱想着，便进入了梦乡，那一觉他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果然，人不能又秘密，一旦有了秘密，连睡觉都不踏实。这是李怡最切身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