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找到目的地，白湛便当机立断给蓬莱传了一封书信，派人到隔壁宇宙将几人接了回来。

李详收到消息之后跟李怡进行了一次长谈，他给了李怡选择的权利。

李怡虽然想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可隔壁传来的书信彻底刺痛了他的神经。他本来觉得隔壁那些皇权之争跟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他没想到李炎会残暴地捣毁所有的佛寺，所以最后他还是决定回去，既然躲不过，那就直面。那些在这个宇宙来说绝对的文化遗产，他不能让李炎就那样全部给毁了。

一回到蓬莱，李怡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下令封了两个宇宙间的那个通道，绝对禁止任何人再来回穿梭，然后带着韩致远等一众人回了长安。

李炎费尽心思的找李怡可他没想到李怡还敢往长安跑。

“师父，我回来了，您曾经所有的条件我全部答应。但您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李怡第一时间便去见了郭碧云。

郭碧云端详着站在不远处一身杀气的李怡，满意的点头，然后扯唇笑了笑：“好，你说。”

“我要飞龙卫的令牌，马元贽手里的神策营我也要。”

郭碧云缓缓地磨砂着手中的佛珠，当初隔壁的郑雪鸢就说过他会是把双刃剑，看来还真是。所谓双刃剑，用好了可以击败敌方千军万马，用不好反被敌捏住要害，然后落个凄惨下场。

“师父若是不敢，那这天下将从今往后跟我半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李怡说完甩给郭碧云一个背影，已经踏步离去。

李怡也在赌，他和李详商量过了，如果不能从郭碧云那里拿到兵权，那么后续的事情将会很难办。手中没有兵权要跟李炎抗衡很难，更别说捣毁那个试验基地。

他出了兴庆宫，顺着宫墙一直往西，走了很远，他本来以为没有希望了，可有马蹄声渐渐的从身后靠上来，接着棉子的声音破空飘来：“光王殿下留步！”

“殿下，你确定能地下那所有的人马吗？绝对不会失误？”棉子问。

“能，我已经下令封了通道，即便是他们逃出京去幽魂派的人就在那门口等他们，只要再没有其他通道，我保证万无一失。”

“兴庆宫的御花园还有。”

“我知道，湛儿同我说过，我已经下令封了，并让人守着了。”

当棉子听到李怡知道御花园也有通道的时候明显一楞，但她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那就好，这是令牌，娘娘说成败在此一举，不成功便成仁。”

“谢谢棉子大人，麻烦带话给师父，我很快便行动，让她静候便好。”

“奴婢愿殿下能早日凯旋。”

“会的。”

别了棉子，他握着那两个令牌，突然觉得它们有千斤重。起先在十六宅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想过要争这天下，可没想到当真拿到了这兵权，他开始有些胆怯了，但箭在弦上，已经成了不得不发。

入夜的时候他见了几个主要的将军，除了韩致远、郭仲词、令狐询之外还有几个他不是很熟的。未免消息走漏，他没有放任何人离开，后半夜拔营前夕才迅速集合的人马。

一众人在李怡和郭南希的带领下突袭地下试验基地，他本来只想抓人的，可是对方有枪，最后变成了双方火拼。

“皇叔，现在要是再不下命令，再晚就没机会了。”郭南希见许多将士死于对方的枪下，痛惜万分。

“杀，一个不留。”他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好在大家都会轻功，枪不一定能打到他们，所以最后是李怡险赢。

血水在亮白的灯光下泛着渗人的光，李怡看着那堆砌成山的尸体心如死灰。

“烧了。”郭南希最后下了命令，“先清点人数，再放火。”

“是。”

李怡歪头看一眼那比自己小了半个头，却冷漠又镇定的女子，不觉心下想，皇家果然好地方，见过了太多的血腥之后杀人已经成了理所当然。

“娘娘，头目跑了一个。”有人拿着册子过来汇报。

“姓名。”郭南希冷着脸问。

“他们这里只有代号，代号是003，是个女的。”

“先按计划执行，至于剩下的那个，本王去找。”李怡眼中闪过寒芒，缓步踏出那血腥味刺鼻的地方。

地下试验基地就那样一夜之间被捣毁，没有人知道那夜的冷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冷宫内院的树一夜之间全部枯了，池中为数不多的几条鱼也死了，死的一条不剩。

宫中突然有虫鱼草木无端死亡，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一时间人心惶惶。李怡也是那个时候去找李炎的。

李炎见到李怡的时候很显然有些意外，但作为帝王该有的胆识，李炎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勾唇浅笑：“皇叔终究是藏不下去了？”

“那些和尚有什么错，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李怡气的不轻，一袖子便扫翻了李炎桌上的一碗燕窝。

“这不能怪朕，要怪就怪皇叔您藏在里面不肯出来。”李炎摊手，一脸无辜，“他们是因为皇叔您才死，或者无处可去的。”

“为了皇权，你真的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吗？啊？”李怡上去揪着他的领子。

他真的后悔当初百般退让，那次被人按在粪坑里面差点淹死的时候他就不该退让的。

后来他同白湛等人吹牛说当初那场雪是他造的，是的没错，是他造的，可他只想借那场雪与李炎握手言和，谁料李炎知道他确实不傻之后就动了杀心。

当初他是怎么求他的呢？哦，当时他说：“瀍儿，我真的无心皇位，你大可不必让人几次三番为难于我。”

“吆呵，皇叔难得不装，怎么，想让朕放过你？”李炎笑的开怀，在李怡的记忆中李炎从来没有那么笑过，所以他认为他是真的开心。

“瀍儿，你别这样，好吗？我承认我瞒着你是不对，但当初我以为太皇太后已经告诉你了。”他在齐膝的雪地里追着自己侄子的脚步，像个极力讨好父母只为要一支糖葫芦的小孩。

“朕怎样？皇叔该知道朕连兄弟侄子都杀，再多一个皇叔又有何不可。”李炎红着眼眶，提匕首捅向李怡的腹部。

随着刀尖破肉的声音，李怡便觉得一股温热从腹部流了出来。他缓缓的抬手握住了李炎的手，血很快染红两人的手，滴在雪上，晕染出一大片，像极了冬日的红梅。他曾记得在十六宅的时候唯独李涵院中有一棵梅树，每到深冬诸皇子都会跑去他那儿看梅花盛开。他和李炎都酷爱梅花，所以看的最久。所以，每每人群散尽的时候他俩还在看。一个蹲在树下，一个就在一丈之外的台之上。两个人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梅树看，直到随身太监来催他们才各自离去。

他一直装傻，所以没有什么话。李炎也话不多。所以，每每那个时候，气氛是最融洽的时候。李怡以为李炎懂他，所以心下早已将他当做了知音。可到了最后他才发现，自始至终，李炎能一直陪他看梅，只不过是为了研究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瀍儿于我是知音，而我于瀍儿只是—政敌。”李怡站立不稳，直直地倒在雪里，身体重量激起的雪末几乎将他整个人埋了。他抬眼看一眼不远处那棵梅树上他花了好几天叠的假梅花，心中莫名的悲凉。

“知音？皇叔连话都懒得同朕说一句，居然说跟朕是知音？真是可笑。”李炎丢下那么一句便踉跄跑开。

李怡因为重伤便晕了过去，可他从来都不知道李炎捂着嘴跑出院子之后泪流满面的样子，也永远无法听到他那句：“朕不杀你，你必将杀朕，与其让你手上沾血，不如朕先送你离开。”

对于李炎执着要杀李怡还是源于他曾去找李昂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李昂曾经抢到的那本帝王录。据那里面记载，他死后便是李怡。侄子之后皇叔上位，除了政变，李炎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两人就那样彼此揪着彼此的领子对峙半晌，到了最后齐齐泪流满面。

就在李怡愣神的时候李炎先放开了李怡，将他搡的退了半步，然后走过去从抽屉中拿出一粒药丸丢入嘴里说：“看来你命不该绝，但弑君上位名声不好。”

“瀍儿，你干什么？”李怡上去想从李炎嘴里掏东西，可李炎早已将药丸咽了下去。

“滚！在朕后悔之前。”李炎一想如果让李怡出现在最后现场肯定不好，所以转身凉声下了逐客令。

“你到底刚才吃了什么？”

“朕想长生不老，你管的着吗？滚！”

“你又想赴父皇的后辙吗？药我没收，休得再想那荒谬又不切实际的东西。”李怡说着玩从抽屉里拿了药瓶走了。可是他也想不到那会是他见李炎的最后一面。

他刚从门里出去，李炎便一口浊血喷在了椅子上。李炎揉了揉嘴角，低眉看着那鲜红的血浆，笑的凄婉：“皇叔，你赢了那么多次，这一次朕赢。”

李怡回到临时的住所之后眼皮一直跳的厉害，他便找了个小木棍沾在了眼皮上，可眼皮还是跳，跳的他心慌。就在他百无聊赖的想李炎会不会再派人杀他的时候，他便收到了一份书信，是一个孩子送来的。他打开来，几行熟悉的字迹展现在眼前。

冬日见皇叔误终身，红梅虽好却不及皇叔半点。

这是第一页纸上的内容，纸张有点旧，应该是很多年前写的。字迹应该是李湛的。

第二页纸上的内容是另一种笔体。

皇兄说红梅虽好却不及皇叔半点，我细细赏析品读才发现其中端倪。皇叔真有那么好吗？

第三页：

皇叔果真好看，世人都说他痴傻，但唯独我觉他高冷。

第四页：

今年又是我和皇叔走的最晚，我一直等着他同我说句话，可他终究一言未发。

之后的很多页都说同一句话“我只愿他能同我说句话，可终究没能等到。”

最后一页：皇叔，朕跟你赌了这么多年，只愿你能主动与朕说句话，可赌了这么多年，朕一直输。朕看过帝王录，知道你会是下一任君主。朕真的想不出你上位的理由，朕不想你同朕一样手上沾满亲人的鲜血。所以这天下，朕给你，诏书在书房匾额后面。朕走了，那药丸只有一颗，没有解药。这一局朕赢。

李怡手中捏着那几张信纸，将他们攥的有些变形，泪滴到纸上，墨被晕染成一大片。透过那纸张他看到了那个肉嘟嘟的小脸，他仰头专注地盯着梅树，仿似全神贯注的样子。但李怡知道那都是表像，他知道在他转头看那小家伙之前，那小家伙一直在盯着他看。他看着那小家伙装模作样的样子，不觉心中暗笑，这孩子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