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希将采购来的两大兜食材搁在餐桌,弯下腰来,长舒一口气。
因为不知道关助有什么嗜好,所以除海鲜以外,他能买的几乎都买了一遍,
把一切准备好,他换了身衣服。
耳边,敲门的声音响起,孟希快速整理一下衣角,当即迈开腿调转了方向,朝玄关走去。
关毅站在门口,目光往下一滑,落在他脸上,精心起草的腹稿瞬间化为灰烬,张了张嘴,眼睛却只盯着他的眉眼:
“发生什么事了?”
孟希闻言,露出不解的眼神。
“你眼睛很红,还肿着,像是……哭过了。”
关助试探着启唇,表情很是珍重:“还好吧?你没事吧?”
“没事啊……”
孟希摇摇脑袋,矢口否认。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皮,的确有些烫,只不过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消肿吗?
“可能是最近海市的花都开了吧。”
指腹搓过眼尾,又落下一片红。
关毅忍不住伸出手,把他的胳膊按下去:
“别碰了,如果对花粉过敏,可以买个护目镜戴。”
“没关系的……快进来坐吧,聊这么久,忘记请你进门了。”
“噢——”
关毅也如梦方醒,抬脚踏进去。
“不用换鞋啦,我家没什么规矩的,你过来,帮我看看这菜是什么吧。”
孟希招呼他进门,伸手指着塑料包装盒里的食材发问:
“我从没见过呢,需要怎么处理它呀?”
“这是贡菜干,得泡一泡,有没有小碗?”
“有的!我去拿。”
孟希转身,却被身后人拽住了。
“不着急。”
关助举起手中的袋子:
“这是……”
“——我送你的礼物。”他顿了顿才说出口。
孟希立马停了脚,眼中露出稀奇的光,接过他手里袋子。
里面那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手感极好,孟希瞬间就爱上了,不顾上面挂着的标签,就将其抱在胸口。
“哇,好可爱,谢谢你呀关助。”
孟希脸蛋顷刻间染上粉红,显然是很满意这个礼物。
可关毅却表情凝重,目光落在那只兔子脸上。
孟希在家里只穿着单薄的圆领半袖,此刻,兔子玩偶两颗塑料眼睛就压在他胸前白得晃眼的软肉里。
“我要把它放到卧室的床上。”
他这样说,当即就扭头,想往房间去。
关毅下意识拦住他:
“等……”
可关毅猛然瞥到那只眼珠子,刹那间,仿佛直直注视着傅文州平静漆黑的瞳孔。
他缓缓松开了手。
别无选择。
“你喜欢就好。”关毅最终只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他这么不设防的模样,再次让关毅产生深深怀疑——孟希真的会是楚逸那边安插过来的卧底么?
孟希高高兴兴地从卧房走出来,告诉他:
“我觉得只吃火锅会有些腻,所以还拌了两份小菜。”
“我亲手做的哦。”他转身进厨房之前,还小露得意地添一句。
“你原来也会……”
关毅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他端出来的两碗拌菜,登时沉默了。
孟希瞧见他纠结拧眉,视线定格在那盆沙拉中的黑色小块上,问道:“这是什么?”
“黑巧克力啊。”孟希不假思索回答。
“黑巧克力?”
关毅实在难以理解,鼻子一皱,再次开口讨教他沙拉里的其他配料。
“鸡蛋、培根、生菜、小番茄、牛油果、扁桃仁……还有蜂蜜和油醋汁。”
每往后听一句,关毅太阳穴就猛跳一下。
而他转眼看到孟希的另一道佳作,才是真正吃惊:
“你这黄瓜条又是拿什么调料拌的?”
“白砂糖。”
这下子,关毅再不敢问了,老老实实坐到餐桌旁。
孟希看到他的退缩,不免为自己的独家美味辩解:
“很好吃的,你尝一尝嘛。”
他夹了一根黄瓜在关毅碗里,也同样送进自己口中,嚼开满嘴清新。
关助拧眉,硬生生咽了下去,勉强勾起嘴角,很艰难地给予他一个正向回馈。
“对了,团建的事情,我已经有了想法,打算先给你过目一下,如果关助你能点头,我才敢交给傅总呢。”
两人面对面坐,隔着火锅沸腾起来的蒸汽,相谈甚欢。
快乐的时光往往飞逝而过,孟希高能量度过两天,不仅对那个女人的身份依旧模糊,还把自己搞得满身疲惫。
一眨眼便是周一清晨。
孟希偷偷打了个哈欠,这是以往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他赶紧抬起了手,拍拍自己的脸蛋,压制住那点决口而出的困意,拿上做好的文件,叩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你研究了一周,就弄出这种东西来?”
傅文州草草翻了几页,便将他递过来的文件随手摔在桌上。
巨大的响声使得孟希一抖,小心翼翼地挑开眼皮,看向男人:
“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他嗓音绵绵,不知道哪里又惹了对方不快。
这次的项目他可耗费了很大心力。
傅文州翘起下巴,目光直直望向他,居然笑了一下。
孟希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更别提是在他脸上。
“那你觉得,它有什么值得叫好的地方呢?”
“我觉得都很好呀,地点在近郊苍华山,车程不到三小时,而且那里是百分之百的纯天然农庄,可以摘菜、垂钓、晒太阳,在办公室坐久了,去山林田野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不是很好吗?”
“唯一的缺点,就是农庄住宿的房间只有六个,三间较大的家庭房,和其余三个单人间,我想过了,你肯定要住宽敞的屋子,另外,两位女士合住一间,再有就是关助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提到关助时,傅文州的眼神似乎有所转变。
“我昨天去看了眼,环境确实不错,跟宣传照上一样,我还拍了几张,你瞧——”
孟希找出自己手机上拍的照片拿给他看。
男人盯着他的脸,半晌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手机屏幕上。
“昨天是周日,你自己去的?”
“对呀。”孟希歪着脑袋:“不然呢?”
他移动手指,把照片一张一张往右划。
可傅文州的焦点始终聚在他的指尖,并没有关心照片的内容。
孟希俯下身子,凑得他很近,隐约嗅到对方身上一股奇怪的香灰味。
他没多想,只是继续说服:
“我还问了农庄里的男主人,他说今年时间正好,劳动节前后,第一批樱桃就成熟了,可以让咱们亲手采摘。”
傅文州听到孟希的话,直起了身。
孟希慌忙偏开脑袋,手指猛地一滑,就碰到了前面的照片,视角放大,是他搂着粉兔子毛绒玩偶的自拍。
“欸!”
他赶紧熄屏,把手机踹回兜里。
本以为傅总可能没瞧见,可是他垂眸时,正巧与之对视。
“多大了还天天抱着玩具。”
傅文州蹙眉。
【关他什么事嘛。】
孟希不太能搞懂,便抿唇没有再说话。
如果他知道这件“礼物”其实出自傅文州手中,估计就会明白为何男人会是这幅神情了。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僵硬的对峙,孟希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他说道:
“你的预算是多少?”
“我问过关助,也参考过以前的策划书,基本控制在五千到六千八百元之间。”
孟希这边话音刚落,便见傅文州再次拿起他的企划书,掀到最后一页。
男人摊开手掌,孟希不由得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抽出一支笔旋开盖,送入他掌中。
傅文州果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把文件合起来,丢给他:
“给你批七千块,去找武会计要,别再来烦我了。”
“遵命!傅总大气!”
孟希抱着文件立正了,一高兴,笑容颇深,便在脸颊两侧挤出不太明显的纹路,像一对小括号。
不过傅文州瞧都没瞧他,直接低下头,摆了摆手。
团建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出游当日,一辆中型巴士驶向远郊。
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傅总要参加本市一个很重要金融峰会,晚些才到,没跟他们一车。
因而,氛围肉眼可见地变轻松许多。
可孟希却有些郁郁寡欢,这状态,根本不像他了。
“还好吧?”
关毅还以为他晕车,靠过去担忧地瞅了两眼。
孟希晃晃脑袋,半张脸依旧埋进臂弯中:
“你没有和傅总去参加那个什么会吗?”
“没有。”
关毅也对此事无法介怀,他觉得,近期傅总似乎对自己的器重不同以往。
而趴在小桌板上的孟希,指甲扣着边缘的金属条,自言自语般启唇:
“他怎么还是不喜欢我啊……”
“你说什么?”
关毅从自己的思考中抽身,困惑地凝眸。
“我的安排让他不高兴了吧,”孟希皱起鼻子,额前被自己的袖口蹭红了:“我真的很想他对我刮目相看……顺便,也希望他可以在田野中好好放松心情。”
“别多想了。”
关助安慰的话又咽回肚子里,不想为傅文州开脱,当然,也不愿意追问孟希这股迫切想得到对方认可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他们来之前对这里只抱着“农家乐”的幻想,然而抵达后一望,才发现自己错了。
“怪不得叫山庄,真是大庄园啊!”
同事小马惊叹。
关毅最后跟孟希一前一后下了车,也看到这幢山间别墅的全貌。
孟希跟他们讲解了这两天两夜的流程计划,另外,还把背包里的扑克牌和桌游一一掏出来介绍。
但大家兴致不高,都饥肠辘辘等待吃饭。
“傅总晚饭后才会来,让我们自便。”
关毅打完电话,从外面走进来。
山庄主人为他们准备鸡汤饭作中饭。
“这都是散养的本地鸡,下锅之前还活蹦乱跳呢!保准新鲜的。”
孟希本来还想夸一句鸡汤鲜甜美味,可经主人家这么一说,他脑袋里就联想到外头那些踱步的土鸡,忍不住把碗搁下了。
“吃了饭你们可以先回房间里歇歇脚,是下午摘樱桃吧?我准备了遮阳帽和小竹篮,到时候领你们过去。”
“真能摘樱桃呀?”夏筝探头,问了主人家一嘴。
“对啊!都是纯天然的小樱桃,跟超市卖的那种可不一样,水灵儿着呢,酸酸甜甜。”
“那不就是小时候吃的那种?天呐,好久没尝过了,好馋呢,咱们现在就去吧!当饭后散步了!”夏筝很激动:“大哥,我们能不能摘了直接吃!”
“当然可以啦!咱家这些樱桃树都没打过药,绝对绿色健康又安全!那满山坡一大片都是,你们放开吃、随便吃,想吃多少有多少,哈哈!”
孟希已经把遮阳帽戴上了,提议道:
“不如咱们分组来比赛吧!”
“怎么比?”
始终没开口的关毅,这时候貌似来了兴趣,立马张嘴问他。
“就看谁哪一组摘得多嘛,胜出的,嗯……晚上可以获得点菜权,怎么样?”
“好耶!”
夏筝举双手双脚赞成,小马也点点头。
孟希面朝众人,背对着庭院的门口站,摸摸下巴思考:
“该怎么分组呢——”
他眼珠一转,完全没注意到面前几人霎时间不言语了,精神仿佛同时紧绷起来。
直到宽大的影子笼罩住了孟希的身体,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