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还没结束，剩最后一周。

司静予的论文已经给导师交过二稿，在三改了。没了论文的压力，她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上周末她女儿也结束了所有的暑假班，最后这周，她俩啥都没安排。每天睡到自然醒，起来想干点嘛就干点嘛，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饭，然后改改论文，陪女儿预习预习新课。

处暑之后，又是连续几天阴雨。温度倒是降下来了，但湿哒哒的空气让人很窒息，她每天打开空调的抽湿模式。天气不好，也懒得出去，坐在电脑前久了，她就站起身来，挨个房间溜达，然后站在书房的窗户边往外看。

她有一个月没去球馆了，这段时间带女儿旅行，写论文码字，窝在家里。

一个月没去球馆，一个月没见球友，一个月没见沈哲。

周六下午三点半，慕晓阳飞机一落地，就给司静予发了条消息：落地。有时间一起吃晚饭吗？

司静予正在画室外等着接女儿。手机震动，她抬起看一眼，是慕晓阳。看了下时间，回复：今天不行了，答应闺女陪她看 6 点的音乐剧。

慕晓阳走了二十多天。这期间他主要忙着处理泰国和非洲两个并购项目的收尾，基本没跟司静予联系过。他一口气走这么久，是为了尽快把那两个项目完结。他好踏踏实实地待在滨城。

司静予没时间跟他吃晚饭，他索性让助理直接把车开到了新租住的酒店公寓。

这次回来，他打算长住滨城，所以提前几天让助理去酒店的行政公寓办理了租住。之所以住酒店的公寓，一是方便，离公司近，步行就能到；二是省心，不用装修，家具和软装换一下就能住，况且就是个过渡，他打算买套房子。

房间助理前两天就收拾好了，家具和家居用品都是按照他在德国家里的标准购置的。公寓选的是顶层的复式套房，楼下是衣帽间、客厅、厨卫和阳台，楼上是主卧套房和书房。

助理把慕晓阳送到公寓，把房间的各个功能区和设施设备一一给做了演示。本要给慕晓阳把行李箱的衣服拿出来挂上，慕晓阳没让，留下房卡和车钥匙就让他回去了。

慕晓阳整理好行李，洗了个澡，挑了套轻便的休闲装换上。出门前给公寓管家打电话叫了个熨烫服务，交代清楚，拿钥匙出门。开车导航去了附近的商场吃饭，顺便买些日常办公穿的衣物。

司静予陪女儿看完音乐剧，出来就 8:30 了。她俩下午从画室直接来的剧场，怕路上堵车，没吃晚饭。剧场附近没什么可吃的，她俩在便利店一人买了个三明治，喝了瓶酸奶凑合。

开车到家9点多了。司静予督促闺女尽快洗漱好躺下，她从女儿卧室出来，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没开客厅的吊灯，只开了餐边柜的氛围灯，随手从酒柜拿出一瓶法国卢瓦河的干白，坐在岛台边，小酌。

这一个来月，她刻意屏蔽一些人一些事，借着陪女儿过暑假的机会，她自己也给自己的大脑放了个假。她懒得想，什么喜欢不喜欢，什么婚姻不婚姻，什么过去或未来，都别想困住她。

她为什么不能自由自在呢？想爱谁爱谁，想不爱就可以只爱自己。老公都去追求自我实现了，她还把自己困在原地，守着贞操做着合格的太太。她想打破吗？想啊。可打破了吗？没啊。怎么打破呢？想打就破了啊。

所以，她还是没想。或者，没敢动“想”的心思呢。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别人认为的那么敢的人，那么不被束缚的人。她也是传统的，怯懦的，需要自我打气自我鼓励的人。

她酌着酒，沿着情绪理思路。她想找到，能让她下决心去打破的点。似乎接近了，又几乎没找到。司静予有点微醺了，她看一眼酒瓶，半瓶已经下去了。她起身，把剩下的半瓶塞上瓶塞，放回酒柜。起身去厨房，把酒杯冲一下。

厨房窗户还没有拉下卷帘，能看到街边的路灯和旁边几栋灯火通明的楼宇。她大脑空空，看进眼里，却没过心。擦干高脚杯，放回杯架。她去洗澡。

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她新换的马鞭草味道的。这个味道，能让她想起单身那些年，她去过的大多数地方，见过的人，去过的餐厅，住过的酒店，包括有慕晓阳在的那几段旅程。

她问过自己好多次：我到底还会不会爱？怎么才叫爱？

她好像，对爱的具象化变得很陌生。就连一下子被吸引，似乎也不会有心动心跳的反应。她几乎想不起来，她是怎么对沈哲产生了兴趣？心动过吗？有心跳加速的反应吗？她想不起来，不知道是失忆了，还是本就没有过。

她洗完澡，刷完牙，吹干头发，换上睡衣，走进小书房。这几天，她一直睡这儿。

倒不是多忙，就是单纯想换个地方睡觉。

司静予刚躺下，手机屏幕亮了。

-【照片】

-恭候大驾，可以为你洗手做汤羹。

是慕晓阳的微信。

司静予点开，看到一张公寓房间的照片，有人，但没露脸。照片画面是一只挽着袖子的左手，端着一盘洗好的草莓。

视角大概是从厨房向客厅方向的俯拍。能看到他身后的沙发、跑步机、绿植和窗帘。司静予猜测，应该是站在厨房岛台旁边，背向客厅的位置拍的。

司静予看了看那盘草莓，不觉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么大个人了，还发自拍，幼稚。

目光落在那一截露出的手臂时，有点被吸引：小麦色，隐约看到紧致的肌理下暴起的青筋，棕色表带，骨节分明的拇指。啧，这么看还挺有性有张力。“不错！”司静予心里给了评价。

司静予盯着照片，确切地说，是盯着那截手臂，不由地勾起了嘴角。回了一条：做条鱼吃吧。

消息刚发过去，慕晓阳的视频就打过来了。

司静予怔了一下，起身，拿一只靠垫垫在背后，接通视频。

慕晓阳镜头没对着自己，对准的是厨房。镜头略过蒸烤箱、刀具架、调味盘、水槽、洗碗机，然后是玻璃橱柜里成套的餐具、岛台上的咖啡机，最后落在铺了卡其色餐垫的餐桌上。

慕晓阳才开口说话：“想吃什么鱼? 清蒸还是红烧？除了鱼还想吃什么？”

司静予看他手机的视角360°扫过厨房，说：“设备挺全面。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用。清蒸吧，刺少一点的就行。”

慕晓阳摄像头顿了一下，没有切换视角，挪到餐桌的位置：“…记好了…尽量不让你失望。实在做不好吃就给你点外卖，保证让你吃饱。”

“哈哈哈哈哈，行。”

“好久不做了……。”

“那你这两天复习一下，周末我来检验成果。”

“行。”

“晚安

“晚安”

司静予挂掉视频通话，刚酝酿出来的一点睡意已然全无。

她继续靠坐着没换姿势，点开朋友圈翻了一会儿，顺手给几条新更的文案点了赞。

司静予一两个月也不发条朋友圈。偶尔兴致来了，顺手拍段只有风景和音乐的视频发视频号里，没有推广，自然也没多少关注。她乐得自在，对发的内容也没什么顾虑，都是随心而为。

今晚被慕晓阳的一通视频电话，勾起了兴致，写了条文字发朋友圈：

-苹果问橘子：“为什么要皱眉？”

“为了不让那些想伤害我的人看出我的美。”

这是鲁米的诗句。

司静予喜欢这种朴素直白却引人思考的诗句。但放眼朋友圈，知道的估计没几个。

她发完没退出出去，点开几个关注的视频号看。

再退出来时，看到朋友圈显示有2条互动 ，点开，第一个是慕晓阳的点赞，第二个是季蔚的评论：“女神，谁伤害你我跟他拼命。”

司静予没管慕晓阳，回复了季蔚：“你。拼吧”。

然后把手机调了静音，放助眠音乐，调暗灯光，准备入睡。

今天慕晓阳回来，她因为陪女儿看音乐剧没能见面。司静予心里多少是有点遗憾的。但刚刚的微信聊天和视频通话又让司静予感到了一些抚慰，似乎比见面要更亲近一点。

她细品着两人的通话，捕捉着彼此微妙的情绪变化。她对慕晓阳的示好看得一清二楚，但她对自己有点模糊，似乎有点期待，却又强制自己置于亲密关系之外，保持距离。

或许是没想清楚，对慕晓阳到底喜不喜欢。也或许是胆怯，害怕自己承受不起慕晓阳对她的心意，毕竟，她还在婚姻关系里，什么承诺都给不到对方。

哪怕慕晓阳不介意，她似乎也还没办法让自己做到坦然。

直到此刻，司静予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么“专一”，根本没办法做到所谓的“开放关系”，她高估自己的浪了，根本浪不起来。

她真不知道是该嘲笑自己，还是佩服自己，此刻只有无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