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清沙悄悄瞄了一眼千夕，千夕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的，好像早就料到是这么个结果了。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这已经是她攻略茶君的第一百次了，本来以为这次肯定会成功的。
避开了很多踩坑选项，万万没想到，竟然最后栽在了喝哪种果汁这种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上。
这种事情重要吗？！明明已经走了前面的九十九步。
就差这一步！
这一个月来的努力就这样泡汤了！
清沙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不这门课就算了吧，千夕，我弄不明白他们都是怎么想的，有时应该是相亲相爱的结局啊，这次我都这么顺着茶君的意思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满意？”
千夕平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清沙莫名心虚了，她好像从千夕那里感受到了他失望的情绪，虽然千夕的表情并没有表现出来。
“我不认同！这就是个坑！谁来做这次的恋爱模拟都通过不了，这都是什么破问题嘛！树莓汁和菠萝汁选哪个不都一样……”
清沙只好改换方向去耍赖，小声抱怨着，但面对对面那人的目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清沙的眼神游移开，倒不是怕他高声斥责她那一百杀的惨烈成绩，虽然大概率他不会那么做，但就是在他的目光下莫名心虚。
“既然清沙王有异议，那我就为你复盘下最后一个选择。”
对面的人眉目间倒没有怒意，只是这一个“清沙王”让清沙打了个寒颤。
千夕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加“王”，作为她的同族，同样是王族而且还是她的引导者，千夕平时都是直呼她的名字。
“你认为茶君为什么会黑化？”
清沙小声回答：“……因为他更喜欢喝树莓汁？”
“你记不记得你对模拟恋人茶君说过你更喜欢喝菠萝汁？”
“记得。”
“那你为什么选了树莓汁？”
“因为他也喜欢菠萝汁。”
清沙不解，难道给恋人喜欢的东西是错的吗？
“你没有让模拟恋人茶君感受到你的感情，只是在一味地迁就他，你把他当成了一朵需要精心养护的鲜花，所有一切都只是浮于表面，从没有深入了解过他，最后一个问题只是压垮草堆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最后一个问题之前的所有选择你都选错了。”
“清沙，爱情并不是一味的忍让和顺从。”
清沙隐忍地叹了口气，她万万没想到事事顺从也不行，这次模拟的结局是一百杀中最惨烈的，她的模拟形象被生生掏心。
其实清沙也不是想不明白，这次模拟后她仔细思考，应该是茶君在她“虚伪”的爱意中觉得自己被玩弄了，却又舍不得她的温柔，内心反复煎熬，最终质变黑化了。
可是她也记得在前九十九杀中，如果有的选择不顺茶君的意，也是失败结局。
王族的恋爱课程中用的恋爱模拟是采集很多人性格，背景，恋爱经历……具象成数据，通过复杂的组合模拟，以达到恋爱模拟中模拟恋人的反应与真人相差无几。
组合不同，模拟通关的难易也不同，当然模拟中的模拟恋人也不同，因此王族的恋爱模拟是还原度很高的。
也因此，清沙看着自己稀烂的成绩，深深觉得自己没有谈恋爱的资格……这谈一个崩一个，她能怎么办？！
不过也不能全怪她吧？！这恋爱中的人，心思比宇宙的磁烈暴还要变幻莫测。
千夕默了默，随即又开口了，明明语气中没有讥讽，可清沙觉得他是在内涵自己。
“恭喜你，达成了所有王族都没能达成的成就，成功把最容易攻略的恋爱模拟对象茶君逼到黑化，达成极为罕见的掏心结局，真是第一次见，第一次见啊……”
清沙目瞪口呆。
杀人又诛心莫过于此，她指着千夕，怒道：“茶君是最容易攻略的？！不可能！他的心思细腻又敏感，顺着也不行，不顺着也不行，这顺着和不顺着的度太难把握了！他就不能单纯的谈个恋爱吗？非得想东想西的……我能怎么办！”
千夕看着清沙，面上依旧是那副不辨悲喜的神情：“因为喜欢，所以忧思，患得患失，这没什么问题。”
清沙咬唇，她实在是不擅长应对这种性格，可能是看出了她的未言之意，千夕叹了口气。
“既然你不喜欢细腻敏感的茶君，那说说模拟恋人莲三吧？他是明朗不拘小节的性格，对他，你为什么又失败了？”
莲三是茶君之前的又一个模拟恋人，身份背景是军团中的机甲单兵，性格确实像千夕说的那样是粗犷型的，至于为什么失败，好像是在相处过程中，莲三很喜欢清沙了，却总也爱不上清沙，总是差那么一点，然后……
结局是模拟恋人莲三抱着她的尸体在哭嚎，那个场景怎么一个惨字了得，一方躺板板的结果当然也是失败的。
清沙心中苦，但这也怪不得她，模拟恋人莲三在迎战虫潮时遇到危险了，按照正常逻辑，她总不能不管恋人的死活吧？！
她只是一时忘了在模拟中她只是个普通人，在现实中这样悲惨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是的，根本不会发生——她是十万星系团的主宰，拥有强大力量的王族之王，又有什么能伤得了她。
整个宇宙都臣服于她。
千夕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
“你不会以为强大的力量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吧？谈恋爱也是这样吗？”
千夕神色寂寂，低头重重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清沙以为的讥讽。
清沙羞愧地低下头，这门课程她已经修了四年多了，马上就要奔五了。
千夕在她十七岁开课时就说过，这门课是为了追求恋人和维系与恋人之间的关系而设立的课程，如果学不好，和恋人的未来很可能会分崩离析。
清沙为此很努力地学着，最后学成了茶君的一百杀，一百个恋爱模拟一个也没有完成。
这不是个悲伤的故事。
这是个可怕的事实。
别的人可以放弃，但清沙王不可以放弃。
曾经清沙想向千夕保证自己会一直理智，可……这样的保证苍白无力。
因为没有人可以承受王族之王发疯的后果。
“你也看到浮淯王的后果了，所以这门课你必须学好，你现在这样的模拟成绩我不认为你能维系好一段爱情，一旦你的爱情出现问题力量不受控制暴动……其他王族发疯还有你能压制，可是万一你发了疯，没人能压制得住，到时生灵涂炭，不仅仅是普通人，就连王族也不能幸免。”
清沙弱弱地道：“千夕，我不会像浮淯王那样的，即使我爱上了一个人也不会疯狂，那是没有自控力的失智之人，而且我也不一定会爱上什么人啊，你想太多了。”
“清沙王，你要赌这个可能性吗？”
清沙急忙摇头否认。
又是清沙“王”！
“你不想我死在你面前吧？”
千夕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可清沙打了个寒颤，竟在他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品出了阴恻恻，虽然她是王，但那一刻她也怵了下。
她急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怎么会呢，我死了你也不会死的，我发誓，我会用生命保护你，千夕的死亡日永远在我之后。”
千夕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一双桃花眼泛出空茫：“不要发誓，会成真的。”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千夕，不用害怕，我保护你们。”清沙微笑。
“把自身安危系于旁人，我不是那么愚蠢的人。”
“哦哦好吧，那这门课能不能不修了？”清沙趁着千夕还没回过神来，试图蒙混过关，但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两人又沉默了，与清沙不同的是，千夕的沉默似乎是出神。
“千夕？”
“一百个模拟都失败了，重修吧。”
“什么？！”
清沙大惊失色。
“千夕！不要这样！我是你的同族啊！我错了我道歉！不要让我重修！”清沙扑过去抱住千夕的腰死缠烂打，天啊，一百个模拟重修代表着她之前的失败记录也要归零了，这是要让她四年多的时间打水漂？！那样她就太惨了！
千夕身体僵了一下：“清沙王！”
“我在！”
“你这耍赖的样子还像个王吗！”
“只要不重修，我可以这个样子逛遍十万星系团~”
“重修！”
清沙眼前一黑。
“不要啊！”
伴随着惨叫声，王星中飘浮的雪花都停了一停。
很快，贵族中悄悄流传着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据说因为同一个恋爱模拟通关失败一百次，千夕王亲已经忍无可忍了，清沙王这段时间被千夕王亲扣在了王星。
哦，可怜的……咳咳……
一个月后，接到清沙王召见消息的端音王亲进入了王星系。
“这日子没法过了。”
端音刚进入王城的星河海就听到清沙这么说，踏入的脚立刻想缩回来，并且远远地跑掉一年内不要回王星系。
“端音！”
但是端音失败了，清沙在他进入王城时就已发现了他，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叫住了他。
端音吸了口气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沙，你叫我回王星是有什么事吗？”
“你看看我。”清沙脸上的表情生无可恋，端音也严肃起来仔细打量。
少女身上没有能见到的伤，就是脸色苍白了些，一双桃花眼无神了点，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沙，你身体不舒服吗？”端音有些担心。
清沙捂着脸哽咽了一声：“我要被千夕折磨死了，茶君，茶君！他的心情如三月的风暴！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秒从哪儿刮过来！我也不知道茶君到底要树莓汁还是菠萝汁！”
端音努力咬住嘴唇想把最后一丝笑容吞入肚中，可这有点难，让他的表情十分扭曲，清沙一抬头便看到端音这副难以言说的表情。
“端音，身为同族，你得帮我个忙。”
王族端音又有了想逃跑的冲动。
“我想了想，趁着千夕不在，我们还是跑路吧！”
端音脸色铁青，他真的后悔了，如果让千夕抓住他会被揍得不成人样吧！
他眼珠一转虚弱地往后一仰就要晕倒，还没接触到地面就被清沙拉了起来，她一扫上一刻的颓丧：“走吧！”
走？去哪？！
无光的太空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伴随着强烈的空间扭曲波动，周围的星球开始震颤，有的无人小星球抵抗不住，直接爆炸陨落，荡出层层叠叠的星云。
刚刚的撕裂空间对附近其他星球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但对王星却没有丝毫作用，它停在那里，一如既往地作为王星系的中心而存在。
恶劣的太空环境对两人毫无影响，犹如在自己的后花园一般闲庭信步，王星外极度危险的“薄沙”如同普通的雾气一般无害地环绕着他们。
“我不去！千夕会杀了我的！”这次换成端音惨叫了。
“别废话了，走吧！”清沙拽着他冲入了空间裂缝，在他们两人进入后裂缝关闭了，王星系慢慢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