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啊，黎月。”
广播里校长洪亮的演讲掷地有声，腾空的教学楼被静谧笼罩。
戴着银边眼镜的男生堵在她的面前，身体前倾，嘴角快速上扬眉宇间满是得逞的狡黠。
“你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漂亮模样。”
黎月退了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语气漠然：“你故意找人把我骗来，难道是为了叙旧吗？”
“你觉得是骗也行，但我更希望你将它理解为……”詹呈上下打量着她，意味不明地吐出两个字，“邀、请。”
话音未落，黎月扭头就走。
詹呈两步紧跟挡在了她的面前：“我这次可是特地来江青来找你的。”
“来继续为我制造麻烦？”黎月对眼前的人有股生理性的厌恶，无视他的挑逗，皱眉道，“詹呈，你之前那些拙劣的报复手段即使成功，我也不会为此受到任何影响，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我知道啊，从第一次失败开始我就明白那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每一次无足轻重的插曲都能让你不断想起我。”詹呈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笔带过，“没错，我一开始确实是想毁了你，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黎月无法共情他恶劣的意图：“你究竟想说什么？”
詹呈随意环视四周，正人君子的表皮之下毫不掩饰对所处环境的嫌弃：“你这么优秀，混在江青不可惜吗？只要你肯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不会再出现任何有关你的负面消息。如果你想回一中，我也可以出面解决。”
黎月只觉得他很烦：“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只能再时不时地提醒你，免得你哪天忘了我。”詹呈朝她走近一步，递出早有准备的卡片，“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如果想明白可以随时联系我。”
黎月草草扫了一眼，纯白色的卡片上是用黑色水笔写的一串数字。
“哟～”
尾调上扬的招呼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黎月一回头就瞧见了发丝飞扬，从转角出现的陆明拓。
“这不是一中走失的学生会主席吗，真巧啊。”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黎月的身旁，在两人都未反应过来之前抬手，慢条斯理地抽过悬在空中的卡片。
细细端详一番后攒进掌心，揉成一团。而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对着詹呈笑道：“需要我帮忙联系老师为你带路吗？”
广播里，退场音乐悠然响起，陆陆续续有人从操场走出。
詹呈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看着慢慢朝他们涌来的人群，应付地回了句：“谢谢，不需要。”
待人走后，陆明拓将手中被硬折成一团的卡片随意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才认真说：“无论他刚刚说了什么，都不要听。记得我说过的话吧？交给我。”
黎月的视线在垃圾桶里停留片刻，很快收回。
“放心，我心里有数。”
*
一中来江青交流的事情短短一个上午便被传得人尽皆知。
“我呸。”周柚柠厌恶地啐了一口，睨了眼围满人的食堂，拉着黎月往教室走，眼不见为净。
韩启航凑到陆明拓的身旁安安静静地跟在她们身后，脸上泛着些纠结。
“啊……好烦啊，有劲儿没处使啊。”韩启航仰头抱怨着。
黎月不是个爱把自己放在大众视野下的人，前段时间的事情已经让大家意识到有人在恶意抹黑的事实，况且无凭无据地对外传播真相反倒可能弄巧成拙为她造成更多的困扰，所以他们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对其他人隐瞒。
但其他人不知道也就意味着此刻没有人理解他们的愤慨与束手无策。
“我们学校到底和一中有什么可交流的，我真是恨不得过去给那个衣冠禽兽两拳。也不知道他这次来江青是不是故意的。”一想到黎月之前经历的事情，周柚柠的心底就没来由地憋出一股气。
不久前的造谣事情还没个结果，现在主犯竟然敢堂而皇之出现在他们学校，简直是明晃晃的挑衅。
“不要因为败类气到自己。”黎月思索着她说的话，揽上周柚柠的胳膊，“我现在不是还有你们吗？”
周柚柠坚定地点头：“对！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他对你怎么样！”
韩启航手肘轻轻怼了怼陆明拓的胳膊，暗咯咯地问：“要不拓哥……我们俩等会儿偷偷去……？”他咻地一下举起了拳头。
陆明拓望着走在距他一步开外的人，眼神又静又沉。
“不行，你们俩想吃处分吗？”黎月转身盯住陆明拓，“特别是你，马上要期末考了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分心。”
“……知道了。”陆明拓漫不经心地敷衍了句，撇过头不看她。
几人顺着人群回到教室，班级里的喧嚣打闹如故。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向学松反常地没有提前来。
临近上课点，原本渐静的走廊突然喧嚷起来，周边几个班零零散散有人朝七班门口聚集而来。
“这次听课主要是想体验下江青的课堂氛围，不会影响您的教学秩序。”西装革履的中年领导边说边在教室前门停下脚步。
几个学生会外联部的学生在众目睽睽下走进七班，在教室后排的黑板下整齐地摆桌椅。
门口的向学松拿着教材和教具客气地冲来交流的领导们点了头：“明白明白，各位领导和友校的同学们里面请吧。”
教室外吵哄哄，不少人探着脖子朝七班看。七班教室里的人交头接耳，搞不清楚状况。
“怎么去七班听课，不应该去一班吗？”
“谁知道，一中的嘛可能好课听太多，想换换口味吧。”
“去你的！”
“后面那个是不是早上主席台讲话那个，叫詹呈？七班黎月那个一中的绯闻对象？”
“说是一中的学生会主席，那肯定是咯。”
“你别说，确实长得帅啊，斯斯文文一表人材的，你说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啊。”
“喂，你快看，他是不是去找老情人相会了？”
……
向学松引导三位领导和几位学生往布置好的座位走。
当一行人路过某个座位时，周围的视线凝聚成束，默契地指向一处。
詹呈未进教室就抓住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此时正有意走向她，怎料被碍事的人挡住了去路。
“你要干嘛？”周柚柠站到靠近黎月一侧的过道上，防贼似的紧盯着浅笑与她颔首的人。
“同学，你可能误会我了，我只想去帮忙。”詹呈不以为意，态度谦让绕开她往后走，正常地帮忙摆正旁听席的桌椅。
一群看热闹的人没吃到任何符合心意的瓜，一阵失落后在急促尖锐的上课铃中散去。
由于今天的公开课来得太过临时，向学松没有提前备课，便按照往日的惯例开始上课。
大约是有其他人学校的人在场，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有些放不开。
“这道题有没有同学想上来试试？”向学松环视四周，无人应答。
“向老师上的课蛮不错。”坐在后排的某位领导在一片寂静中开了口，拍了拍詹呈的背笑呵呵地说，“咱们也得有参与感，上去试试答题。”
“明白。”
于是詹呈迎着无数投来的目光浅笑举手、起身、上台。
两分钟后完美落笔，温恭自虚地下了讲台。
他举手投足落落大方，行为端正，和江青经年松散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引得不少人的青睐。
下课后，外联部的人从后门进入领走多余的桌椅，几位领导和老师有说有笑地在教室外攀谈。
三三两两的人再次聚集到七班门口。
“你好，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隔壁班几个女生大胆地从七班后门钻入，堵住了詹呈的路。
詹呈依旧是那副谦谦君子的做派，他语气柔和，委婉拒绝：“抱歉，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只见位于中央的詹呈径直脱离人群，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于倒数第二排停下脚步。他扶了扶眼镜，彬彬有礼地开口：“好久不见。”
“嗞——”一道金属与地面的摩擦声响起。
黎月端起桌角的水杯，无视了他故意的靠近，起身朝教室后门走去。
逆光站在后方的陆明拓，肩线松弛地抵着门框，将说话人微不可查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蓄意夺走那道尾随着黎月的目光，眼中的冷意外泄，脚尖一转将与他擦肩刚踏出教室的黎月挡在身前。
詹呈意识到自己被人无声地警告，对方眼底克制中的锋利感刺得他心生一忌。
一中学生会同行的女生走到詹呈的身边，不屑地扫了眼门外：“詹呈，你怎么还和那种没礼貌的人说话，你看看她什么态度。”
詹呈收敛情绪，故作黯然模棱两可地苦笑：“黎月同学可能还在生我的气吧。”
“她凭什么生你的气，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女生心疼詹呈，抱怨的音调不免抬高。
詹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她只是……”
周边瞬间寂静，始料未及的发展令在场的人各执心思。
“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
“难道……爆料里说的情感纠纷是真的？”
“我就说他们果然有一腿吧！”
“这么清风朗月的人黎月会喜欢也很正常吧。”
“我也觉得……”
……
詹呈观察着周遭的反应，任由猜测发酵，微微低头将嘴角那道几乎不可见的弧度暗暗隐藏。
“喂！你们俩表演型人格是不是有什么臆想症啊，搁我们班演什么戏呢。”周柚柠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拍桌而起。
上课前詹呈就发现了这个护着黎月的女生，本以为无足轻重，没想到她敢当着大家的面针对自己。
“你这个人还有没有点礼貌啊？！”女生又惊又怒。
周柚柠靠在桌沿，阴阳怪气地挤兑她：“我没有啊，所以你也最好不要和我说话，免得脏了我的耳朵。”
“你——！”
韩启航火速拦下女生前进的脚步：“诶诶诶，你想干嘛？想动手啊？”
詹呈维持着谦和的风度：“这位同学，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是我今天哪里冒犯到你了，我向你赔礼道歉。”
“没有误会，本姑奶奶骂的就是你们。”周柚柠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詹呈，别理这个神经病。”女生鼻音轻哼，“物以类聚，什么样的人就交什么样的朋友！”
这头的吵闹声迅速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门外的老师们听到里面的动静，顾不得展开的话题匆匆折回教室。
“怎么回事儿？怎么吵起来了？！”
“老师，江青的学生无缘无故骂人！”女生跑到自己学校的老师身旁，委屈巴巴地告状。
韩启航先一步站出来，不服气地说：“老班，是他们先含沙射影想带我们同学的节奏。”
“什么叫物以类聚，这么看不起我们江青就滚啊！”周柚柠扬着下巴，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薄。
“我、我们没有！”被这么多人围观，女生气急反驳。
“行了，你们俩给我闭嘴！”向学松尴尬地把自己的学生拉了回来，瞪了他们一眼阻止了骂战的延伸，正想赔礼道歉。
“老师，您别怪他们。”詹呈满脸歉意地面对众人说，“确实是因为我们言语不当引起的矛盾，我们道歉。”
此话一出，他的退让和方才几人的争执形成微妙的对比。
旁观者的心底不由自主为他叫屈和开脱。
向学松抓住机会连忙说：“他们也有错，你们俩给我好好说话！”
一中的老师见状打着圆场：“学生嘛，血气方刚的不碍事不碍事。”
周柚柠被向学松拉着强行做着调节，不忘翻个白眼：“假惺惺……”
*
饮水机旁。
黎月接完水，转身对着陆明拓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一直跟着我。”
“我是该说你心理素质强还是心大。”陆明拓接过她手中灌满热水的杯子，漫不经心地说，“担心只是其次，我主要是怕。”
“怕什么？”黎月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