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给江暮归的人脉江暮归还是没用。
一来,她对外人比较防备,更别提她对李修的过往、性格丝毫不知,怕被算计;二来,李修会帮她?江暮归不信。
她收下李修的谢礼是为以后——
谁知道没有求着别人的时候?
江暮归最后选的代言人是长安六娘,大理寺卿的闺女许长安,在京城颇有名气。
貌美自是不必多说,倘若不貌美也不会被一群看脸的士大夫追捧。然而她最大的魅力还是在于她的能力。
听说她八岁便帮着当时还是大理寺主簿的父亲破了第一件案子,八年间凭借自己的才学胆识破了无数桩奇案,成功用政绩把自己的父亲抬成大理寺卿。
这还不算,偏偏美人还十分有情调,将自己破案的心得过程写成了一本江湖话本。话本扉页有一首诗,诗曰:“笔锋蘸酒点玄机,拂衣了却身与名。”
此后,许长安的侠气人尽皆知,又出了好一本诗集。自此,长安姑娘名动京城,甚至得皇帝一块牌匾,夸赞她“侠肝义胆,才学无双。”
而之所以称呼她为长安六娘是因为她是继剑圣容华、酒圣张俞等五人后第六个名声大噪的女子。
说起来这位长安姑娘傲气十足。也不奇怪,年少成名,才貌双全,没几分骄傲不大现实。
春日多雨,藏在长安乌发中的雨珠让江暮归想起了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
雨下得极缓极慢,雨丝没落地便沾到人的衣上、扑在梁中,不上不下的落处让雨变得雾气似的。
清明节该祭祖扫墓,可惜江暮归和张沄都不能。
“我做了青团,我们去踏青吧。”江暮归手肘挎着个篮子,篮子上搭着的布柔滑得跟丝绸似的。
“今日清明。”张沄自从进了翰林院眼角处的细纹总夹杂淡淡的愁意,“暮归。”
“嗯?”
“你知道你阿耶是谁,先祖是谁吗?”
江暮归心道,我能不知道吗?就算是小暮归也是知道的吧,家中出事时只是年纪小,又不是没记性,跟着生活那么久的家人能不知道?
可是张沄不知道,或者他装作不知道。
她承认,她这一刻很自私。若是小暮归,现在长大了最想做的事就是为家人报仇吧。
可是她没这意愿,也不想给张沄招事惹事。与其害得大家都睡不好,不如把态度表明好了。
江暮归便道:“忘了。”
张沄看向江暮归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相处了几年,他认为江暮归明明不是这种性格。
就算是有人未经允许采了她种的一颗白菜她都得要一只鸡回来,可为何在这种大事上她不爱计较了?
张沄道:“暮归,有人要害你。”
“我不怕。”江暮归搁下篮子,甩了甩手腕,“谁害我我就还回去。”
“倘若有人害了你父母呢?”
江暮归抽了抽嘴唇,耷拉下眼皮,“我暂时还没有能力。”
“你知道?”
江暮归默了半瞬,忽而抬起头,望向张沄的眼神被雨丝摄去了温度,“阿兄,你明明知道我不傻。”
害死小暮归父母的还能有谁?
奕王。
“阿兄,我的事你不用管。”
张沄有些不可置信,微微扬起头回味江暮归的话,眼角的褶皱慢慢被熨平,一口热气吐出。
“呵。”
他盯着江暮归,江暮归平静无比,更让他觉得心口被剜了一刀,雨丝就一直往断口打。
“不用我管?”
不知他何时堵住了门,下压的身躯将黑暗带得越发靠近。可是俯身下来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做,富有侵略性的眼神刹那温和,摸了摸江暮归的头,温柔的语气听得江暮归脊背发寒。
“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我怎么能不管?”
他闭着眼,贴了下江暮归的额头,江暮归还未感受到他的温度他已经离开,只是后脑勺被他摁得很紧,“我怎么能看着你在我面前出事呢?”
要伤害他家人的人,都得死。
“阿兄……”
张沄拎着篮子走出去,道:“青团都要凉了,走吧。”
江暮归跟着他走,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只是短短半月的时间,张沄好像变了。
清明一来,长安近郊比城中还要繁华,可谓是“万花明曲水,车马动秦川。”
江暮归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见曲江旁如此热闹,早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感叹:“在这儿摆摊一定能赚许多钱。”
两人出游未带侍从,张沄先下马车撑伞,再伸手接江暮归。
温度还未回升,张沄的手倒格外温暖。下车后江暮归探身去拿篮子,张沄便虚揽着江暮归的腰。
看她一伸手就能抓到篮子,张沄神色一闪而过慌张。
又长高了?
木盒子重,胸口前的木盒子逼得江暮归踉踉跄跄后退半步,“刷”一下撞到张沄的手臂。
张沄一手抢木盒,一手抓她衣服,一使劲便让江暮归往自己怀里转。江暮归两方受力后有点懵,抬头茫然无措地看着张沄。
“阿兄。”
张沄轻笑,不知怎的就把伞和木盒交换过去,道:“我来拿。”
“江边人满了,我们往哪儿去?”
“知道你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去。”张沄笑得十分无奈,“跟我走。”
一直往前走,江水急剧收拢之处果然空了一地出来。
她两边来回看,不禁问张沄:“阿兄你刚进朝堂哪儿来这么多钱?又是换房子又是租地的。”
张沄时常被她的天真和直率打败。
她这是干嘛?怀疑自己是大贪官?
张沄回道:“这些钱比江水还干净,你放心用。”
说罢他引着江暮归往前走,帐篷已经提前叫人搭好了。帐篷内的空间得有八张桌子那么大,篷里放了好几层布,不仅宽阔,而且开了个口子正对曲江,赏景也是极好的。
“待会儿雨停了我带你放风筝。”
江暮归瘫在篷里,感受湿气浓厚的风,听雨丝在江中打出一圈圈涟漪,四肢松垮得跟被卸掉似的——
舒坦。
“和阿兄一道就是好,什么都不用管。”
张沄把青团打开递到她嘴边,一旁的茶水也咕噜噜响了。
吃饱喝足江暮归一拍肚子,抱着膝盖看江时只觉得水雾里有蛛丝,被风带着全搅在她眼皮上,昏昏欲睡。
忘记了所有烦恼,吃饱就睡睡足就吃的日子在家乡只是平常,在这儿却是奢望。
“阿兄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我守着你。”
张沄看她缩到角落里,把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眼波不禁潋滟得比江水还动人。
大约一刻钟,篷外似乎有人在敲。江暮归不愿起,继续装睡,听到张沄踱步而出的声音。
率先传来的是一道女声,“见过张郎中。”
张沄依旧温润,“不在朝堂直呼某名即可。”
“我……”女声吞吞吐吐,似是有什么事想求人帮忙。
“小女喜静,曲江旁人多,听闻此处被观闲暂租来,不知可否借一容身之地?”
“许寺卿太客气。”张沄指着周遭空地,“许小娘子随意。”
许长安看了看帐篷,敏锐地问张沄:“观闲独自来的?我瞧着这帐篷倒是挺大。”
说时,眼神不由自主朝里探。
“舍妹同某一起。”张沄毫不避讳。
许长安惊奇地瞪大了双眼——
长安城中知道他有妹妹的有几人?!
张沄笑着解释:“家事没必要同朝堂诸人说。”
许长安好奇心强,对张沄这种神神秘秘的人尤为好奇。张沄把他妹妹藏得越好,她就越想看看他妹妹长什么样。
平白无故把自己家人藏起来,张沄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张沄赶客:“舍妹在休息,许小娘子自便。”
许长安在篷外磨蹭,“我青团丢了,能借你两个青团吗?”
“没了。”
“阿兄?”
许长安听一泠汀女声传来,迫不及待踮脚去看。
一双白皙却不那么细嫩甚至长着茧子的手掀开帐布,一张可爱的脸上最夺人目光是那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这不是……江小娘子?!
“你是观闲的妹妹?!”
许长安短暂吃惊后便想明白了一切。难怪张沄没事老爱在江安楼喝茶,原是看自己的妹妹。
她说话心直口快,那洞察一切的眼神几乎要把江暮归盯穿,“可是你们长得怎么一点儿也不像?”
江暮归正想自黑解释,张沄突然拦在她前面,“许小娘子在怀疑什么?”
他冷得仿佛江水在他脸上结了一层霜,清冽的眼神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触碰到什么逆鳞,许长安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毁尸灭迹。
“我……没有。”
“阿兄你在干嘛?”江暮归笑嘻嘻探对眼睛出去,和张沄心思缜密一比显得没心没肺,对许长安道:“许小娘子你等等,我给你拿青团。”
摸到青团才发现冷了,江暮归索性直接把人请进去。
“我给你热热。”
两人围炉而坐,许长安余光瞟张沄,他坐在那处沉着脸,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后来也真算是意外之喜。
许长安被江暮归的青团折服,后头悄悄进江安楼吃了两次糕点,便主动找上江暮归。
“暮归,你那二三楼何时开业?”
江暮归一边打发奶酪一边说:“现在不是时机,江安楼的客人还未拓展开来。”
“咳咳,有没有想过请人帮忙?”
江暮归道:“想过啊,可你不是不愿意吗?”
许长安道:“如果你愿意把二三楼的菜食点心提前告诉我的话……”
许长安话还没说完江暮归就洗手拉长袖,睁着水汪汪的黑色大眼无比真诚道:“吃食给你管够。”
哪儿有让代言人给钱的道理?江暮归当时给出承诺——
只要许长安愿意为江安楼代言,不仅江安楼的吃食随便吃,而且新品也能第一个尝,成为江安楼的内置客户。
这对许长安是多大的诱惑,她立马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