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身旁空气骤变,乔光每一个毛孔都做好了“逃命”的准备。
但最先动作的不是腿脚,而是鼻子下方那个坏事的东西:“不过,你肯定不会像他们那样。”
乔光意指方才那对“不看场合”的情侣。
见气息有缓和的迹象,便一鼓作气:“而且能被你看上的人,肯定各方面都不错。”
过于轻浮的人,会被你拒之门外。
不怀好意的人,会被你一眼看穿。
——乔光心想着,却还是没说出口。
但这气氛怎么越来越不妙了呢?
该不会?
“没找到合适的人,也正常,毕竟不愿凑活的人才总是单身。确实有年纪轻轻就找到命运之人的情况,但更多是摸爬滚打一圈后才遇上真爱。”
乔光已经不明白这些话是对夏霖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夏霖扫了眼不远处的海舍,想快点结束谈话:“无奇不有。像他们那样不在意旁人眼光,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只是尴尬了别人。”
“是我修行不够,没能习惯他们,”踏上海舍的台阶,夏霖决定了结这个话题,“店长,明天见。”
望着夏霖若无其事的微笑,乔光开始怀疑之前的“杀气”是错觉,但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嗯,明天见。”
回房间的路上,乔光才发现自己还是没套出想要的情报。不仅如此,还难得地犯了傻。
早知如此,还不如开门见山直接问。
乔光把懊悔旋进锁舌,被愁绪推进了房间。
-
夏霖着实没想到:乔光会说那么没脑子的话。
如果开口的是马萧远,她还不至于那样失望,可偏偏是乔光。
她发现自己对他的滤镜碎了一个角——原来乔光也和那帮庸俗的男人一样?
谁都有那个时候?
夏霖回想着自己的过往,确认了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便定了定神,准备剪辑视频。
冲浪节前夕。
海舍和绿洲都迎来了旺季。
夏霖不知多久没见到放松状态下的马萧远了,绿洲更是人满为患。
为了分担大家的压力,哪怕没有正式入职,夏霖也还是配合着众人忙来忙去,“视频计划”被迫搁置。
深夜,绿洲比往常晚关店两个小时。
袁冬和小蔡哈欠连天,乔光也难掩疲惫。
夏霖只是帮小蔡分担了送菜的活,但也超出了她平时的运动量,没了神采,周身缠绕着初见时的冰山冷气。
“外面……怎么了?”
小蔡擦着桌子,盯着门外。
乔光也发现了异常,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大步流星绕过吧台。
夏霖脸庞拂过乔光转身留下的风,胡乱整理了下耳旁的碎发,也跟着小跑到大门。
“呀,着火了!”
“真是啊,那是民宿吧?”
——一句句惊呼传进夏霖的耳朵。
深夜,橙黑色的风张牙舞爪,撞着那透明的牢笼。
玻璃应声而破。
热流挣脱了束缚,欢叫着,席卷新的版图。
夏霖的瞳孔烙印上烈焰的模样,挣扎着晃动,试图夺回主权。
“那是……”
乔光眯着眼睛,试探性看了眼夏霖。
夏霖拼命辨认着火苗的位置。
三楼。棕榈树边。
正是她那间。
“怎么会?!”
盯着远处的黑烟,夏霖不自觉地向乔光靠近。
或许是想取得安慰,又或出于对火焰的恐惧本能。
伸向乔光的手,只是在半空中轻轻抓了一下,便一顿一顿地缩回胸前,被另一只手包住。
乔光看在眼里,正要开口,方才忽略的消防车声已带着“本体”赶到。
他试探性碰了碰夏霖的手腕,用刚好能听见的、轻柔且坚定的声音说:“没事,这种火很快就能扑灭。”
夏霖愣着直视前方,乔光的声音只是刚刚挤进她的耳朵。
从看到火苗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
不过是行李全毁。
无非是数据全丢。
论文有云盘备份。而没复制的珍贵资料,也只有还没来得及剪辑的海舍视频。
区区从头来过。
接受了最坏的结果,夏霖才打开自己所有感官,察觉到了一旁手足无措的乔光,便顺手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掌:“没事,没什么贵重东西。”
回味着手掌残留的冰凉触感,乔光望着比初见时更“端庄”的夏霖,通过她扫向地面、井水般沉静的目光,感受到了某种屏障。
初见时也是这样。
尽管一上来就意外进行了肢体接触,但乔光看到她的瞬间就直觉自己犯了大错。
这个自己看来弱不禁风,但平均来看算不上矮小的姑娘,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这并非出于充满攻击性的主动压迫,而是让人下意识认为“她总是正确”。
尽管后来见过不少她孩子气的时刻,但总归抓不住她什么“致命弱点”。
很难想象夏霖会在小事上出现什么重大失误,更不难发现她对别人的要求也基本一样高。
至于大事,乔光还没有与她亲近到“得以了解”的程度,无法窥探。
但就此一事,他察觉到了夏霖身上与生俱来的某种韧性。
没有太多依据,也没可靠参考系,但他还是嗅到了夏霖身上某种沾染了“毁灭”气息的坚韧。
不是破罐破摔,也并非毫不在乎。
如同淬火,咬牙割舍自己滞后的部分,在混乱中开辟全新的可能。
-
火势很快得到控制。
关店后,夏霖和乔光前往现场。
“那个……你冷静听……”
马萧远支支吾吾。
“我知道,是我那间对吧?”
夏霖淡定如常。
见她跟局外人一样,马萧远脖子微微往后一缩:“嗯。从外面看吓人,但实际损失其实没那么严重。是电视机自燃,带着窗帘一起烧了起来。”
夏霖回想着房间的构造:电视柜斜放在阳台玻璃门与墙壁的夹角,而自己的笔记本在与其对称放置的桌上,大部分行李也在门口的柜子里。
可能确实没那么严重?
“但也没法住了,屋子里全是黑烟。”
马萧远指了一下身后。
听了他的补充,夏霖正要开口,又被他打断:“啊,我接到客人通知后,就用备用卡进了你屋。笔记本和行李箱都被我抢救出来了,但很多小件没来得及拿。”
然后又接着补充:“烟雾报警器故障,所以发现迟了一点,但也不算太晚。打了119后,我马上断电,拿来灭火器。但它一直复燃,而且窗帘面积太大……”
夏霖不等他说完,便匆匆道谢,快步走上台阶。
“你的东西都锁我屋了,等下我拿给你!”
马萧远喊道。
只是扭头示意了一下,夏霖便撇下正在跟消防人员交代着什么的马萧远,顾不上等电梯,和乔光一起爬楼。
到达三楼,从楼梯口便听到七嘴八舌的声音。
“啊,是你住这儿吗?”
像是察觉到了夏霖的“当事人”气质,一对像是来度蜜月的情侣扫着鼻子旁的空气,微微皱眉,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希望从夏霖这里得到更多“消息”。
“对。”
夏霖简单扫了一眼他们,便进屋清点着自己的小物件。
留乔光一人被他们拉住,问东问西。
屋内情况没有在绿洲门口时想象的严重,但也比马萧远描述的惨不忍睹。
墙壁、床品的狼藉就不说了,梳子、发夹、皮筋这些小物件,也全被喷上了乌漆。晾晒的衣服,也和窗帘一同化为灰烬。
幸亏夏霖此行轻装,而且因为洁癖,所以行李箱的东西总是不放在外面,随用随取。出门时,也一定把大部分物品归位,然后锁好。
唯一的失误——笔记本电脑,也因为马萧远反应及时,没被波及。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老板。”
听见那对情侣的招呼,夏霖放下鲨鱼夹的尸体,转身迎接马萧远。
“这间肯定是住不成了,问题是海舍也没空余房间。”他转向那对情侣,“然后……你们那间,刚才刮风被熏进不少烟灰,也够呛——”
“啊,我们不参加冲浪节。”
“而且本来就打算明天去南岸,正准备今晚启程呢,刚才也看好住宿了。”
——情侣十分大度。
“行,我等下把今晚的钱退给你们,实在抱歉。”
马萧远郑重道完歉,便转向夏霖,投以询问的目光。
“你先安排好他们吧,我先收拾收拾东西。”
夏霖体谅道。
“行。”
马萧远示意那对情侣,三人一起下了楼。
突然安静的楼层,只剩乔光和夏霖两人别扭的呼吸声。
“惨不忍睹。”
乔光不带感情地蹦出这么一句。
夏霖用只有自己能察觉到的幅度点了点头,便继续清点自己的物件。
见她一如往常的模样,乔光也不好说什么安慰的话,不然就好似轻视了她的坚强。
“今晚……怎么办?”
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
“嗯……周围的店都住满了,我也不打算离绿洲太远,干脆在绿洲将就两天,”
夏霖抿出请求的微笑:“行吗?”
“绿洲没法住人。”
乔光答得很快。
“我可以睡在卡座。前后门锁好,也不开灯,没问题的。”
“明天冲浪节就开始了,出摊只会比这几天在店里更累,要是晚上再休息不好,知道有多险吗?”
乔光皱眉。
“区区两三天睡不好,不会让我那么容易犯错的。”
“不是那个意思……”
乔光迅速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夏霖,她实在不认为这个白得发光的人能承受得住那样的工作量。
这两天在绿洲,夏霖的工作量算是几人里轻松的,但也难掩疲态。
冲浪节出摊是在户外,哪怕有遮阳棚,也远没有开着冷风的室内舒适。
乔光认为,夏霖是实在没怎么吃过苦,才把艰难环境想得那样轻松。而且,也没法排除“她在硬撑”的可能。
虽然说到底这是夏霖的个人问题,自己与夏霖也并非朋友,甚至不是正式的老板与员工的关系,认识也不过短短两周。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放心不下她,没法置之不理:“你……”
“你住乔光那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