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回来，夏霖和曹宇青先拐到绿洲。

吃完饭，曹宇青便回海舍，准备第二天启程。夏霖则留在绿洲帮忙，再趁机拍一些视频。

“你讲了半天，也没说一句‘爱她’。”

曹宇青刚踏入海舍的门，便听见旁边传来一句。

高景向不理会他那没回过神的样子，继续说：“为什么不直白点呢？”

“你跟踪我们？”

曹宇青打量着她这身深蓝连衣裙，在脑海中拼命检索。

“是啊，反正我也没事干。”

高景向瞟了一眼自己刚做的指甲。

“不如去干点有意义的事。”

曹宇青抬腿就走。

“比如？”

高景向缓缓跟随其后。

“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别总关注别人。”

“我没有吗？”高景向故作惊叹，“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算为了自己吗？”

“那你满足你的，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想知道这样做了之后的剧情走向？”

“你就放弃吧，”坐在前台的马萧远连头也不抬，劝告曹宇青，“反正我没见过比她更爱管闲事的。”

“……”

曹宇青了然。

“你们谈了半天都没谈心里话，当然什么也没谈出来。”

高景向目送曹宇青：“不如试一下呢？”

待他没了身影，马萧远才望了高景向一眼：“你又如何，和‘他们’说过心里话么？”

高景向嘴角勾起一丝落寞：“所以我才清楚他是怎么回事。”

“想推他一把，看看什么结果，好给自己涨涨自信？”

马萧远继续盯着显示屏嗑瓜子。

“差不多吧。”

高景向坦然。

“那他要还是那个劲，你也准备跟他一起耗么？”

马萧远语气依然平淡。

高景向无言。

“也好，”马萧远放下瓜子，拍了拍手，“反正你和他情况不一样。他再抓不住机会就多半没戏了，但你爸妈和妹妹都可以等你。”

他揣起手机，走出前台：“血缘最方便的地方，就是没有时效。无论你什么时候想通，你们还是一家人。”说罢，便快步离去。

“最残酷之处，也在于此。”

在他背后，高景向低声留下一句，就回了房间。

-

“你们怎么样？”

锁好绿洲的门后，乔光问。

夏霖懂他所指，摊了一下手：“没变化。”

“但你好像没怎么被影响？”

夏霖扫了眼夜空：“最难受的时候早就过去了，我也如愿开启新人生。他曾经帮了我太多，我也不知道如何报答他，随他闹闹也好，而且过去我也不是没这样烦过他。”

乔光这几天听夏霖讲过和曹宇青的故事。虽然听得零零碎碎，但大致情况基本掌握了。

“如果有一天，你功成名就，而他也支持你的事业，你会再考虑他么？”

乔光问。

夏霖深吸一口气：“不会。没准那时他又会提出什么要求，而我说不定仍不愿意配合。”

“人是会变的。”

乔光望着水泥路面。

“仍有一成不变的。”

沉默了一会儿，夏霖又说：“大概，我还是不爱他吧。”

乔光苦笑一下：“什么是爱呢。”

“大爱，小爱，真爱，伪爱；亲爱，溺爱，宠爱，敬爱——谁又能全分清呢。”

夏霖淡淡道。

“人不是机器，或许大家都是顺势而为。”

乔光望了她一眼。

夏霖回顾了一下过往，深深点头：“没错。”

“走一步看一步吧。”

乔光说这话时，表情十分严肃，双目直盯地面，就像是在跟别的什么说话。

然后才转向夏霖，眼中净是流光：“不用怕，绿洲不会倒，这里也永远有你的位置。”

说罢，理了一下她的发丝。

夏霖觉得耳朵发痒，下意识缩了一下肩。

乔光见状，也只是轻笑一声。

“最近浪不错，想冲浪吗？”

乔光漫不经心地问。

“我从没试过……”

“我教你。”

“那你可得多点耐心，”夏霖语气轻快，“我可不比你们这些海滨孩子，水性很差的。”

乔光却不以为意：“难不倒你。”

夏霖步伐僵硬了一下。

难不倒你。

有多久没听过这句话了？

“时候不早了，”乔光帮夏霖撑开海舍大门，“早点休息吧，明天带你去挑装备。”

然后便和马萧远商量起什么事，让夏霖先行上电梯回屋。

此时，楼梯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曹宇青出现在大厅，四下打量了一下，最后和乔光对上了眼神。

刚想开口，乔光就向他走去。

“有什么问题吗？”

他轻声说，就像对待所有客人那样。

“你……不会出手吧？”

曹宇青犹豫着问。

眼神中不比来时，多了些戒备。

乔光双目微瞠，然后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怎样才算‘出手’呢。像你当初那样，还是像你那天在绿洲后门那样？”

“你看到了？”

曹宇青敌意更深。

乔光摆了一下手：“道听途说。”

然后接着开口：“你跟她聊了两天，还不明白么？她不是你我能左右的。选择权在她，不在我，更不在你。”

然后他转身向马萧远又交代了几句，见曹宇青愣在那没走，又补充：“不如先把自己活明白点，再说其他人？”

便起身离去。

马萧远左瞅瞅，右看看，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盯着屏幕瞅着什么。

曹宇青回过神后，也转身回了房间。

“啧啧啧。”

一条草绿色连衣裙出现在他眼前。

“你要是一气之下不回去了，记得签保证书啊，就是‘哪怕将来后悔，也与她无关’的那个。”

高景向笑着说，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开玩笑。怎么可能。”

曹宇青摇了摇头。

“哪个是玩笑？‘不回去了’，还是“将来后悔”？”

高景向嚼着字眼。

“跟你也没关系吧？”

曹宇青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了南岛，自己在老家的矜持和稳重都逐渐粉碎，大概是因为有太多与自己气场不和的人。

“你了解我多少，怎会知道没关系？”

高景向继续玩着文字游戏。

“随便吧，反正我不想跟你有关系。”

曹宇青几个箭步上了楼梯，却还是被高景向眼疾手快地拽住。

“嘿嘿。”

看见高景向那诡异笑容，曹宇青鸡皮疙瘩从头拨到了脚尖。

“跟你商量个事呗。”

-

翌日，乔光向莫琛嘱咐了几句，便陪着夏霖选装备去了。

对于莫琛、丁岩、唐悠这“墨镜”、“耳钉”、“泡泡糖”三人组为什么赖在这儿不走，夏霖不经意提过一句。得到“没关系，随他们去”的答复后，就没再多问。

无外乎是他们三个和马萧远之间，有过什么人情或经济债务。只不过马萧远根本没放心上，还把他们打发到乔光这儿来了。

而对乔光来说，只需管吃住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但夏霖知道，乔光不是那种压榨员工的人，所以推测那三人也不是一般人，情况大概和自己差不多特殊。

选好冲浪板，换好水母服，夏霖便随乔光来到他熟悉的那片海域。

乔光先在岸上演示了几遍动作，看夏霖学得有模有样，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强调了好几遍安全问题，才下了水。

“嘶……”水没过小腿肚时，夏霖下意识抽了口气。

“有点凉是吗？待会动起来就好了。”乔光给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到了差不多的位置，不等乔光提醒，夏霖就按照刚才学的那样，调整好冲浪板的位置。

等乔光口令一到，便划着水，然后调整着重心站了起来。

海浪就像一只大手，拖着夏霖滑了好远好远……

“不错！”结束后，远处的乔光拢起手，喊了一声。然后跟着下一波浪，回到了夏霖身边。

乔光身材本就十分匀称，换上全黑水母服更显力量感。

冲浪板上的他，没有夏霖刚才调整重心的战战兢兢。身上每一块肌肉，都无比熟悉大海的脾性。

如果说夏霖像是被托着滑行，乔光则像是成为了海的一部分。

有很多个瞬间，都让人觉得不是他掌握了海浪，而是他操纵了洋流。

“你学得很快啊，”乔光走向夏霖，“虽说女生平衡感大多比男生强，但像你这么有天赋的也不多见。”

“你别捧杀啊。要是我下一次摔了，可就怪你了。”夏霖不讲道理地甩下一句，转身往大海深处走去。

乔光见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冲她的背影笑了一下，眼中溢出温柔。

不知多少个回合下来，夏霖开始气喘吁吁。乔光见状，开口道：“今天就到这吧，改天继续。”

夏霖点点头，抚了一下自己发干的嗓子。

往岸边走的时候，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夏霖本能抓住身旁乔光的臂膀，也几乎同时被他结实扶住。

“小心。在海里走，步子记得迈高些。”见她惊魂已定，乔光才慢慢松手。

“你不再玩一会儿吗？”夏霖留恋地回头忘了眼海浪，感觉是自己的体能拖了他的后腿。

乔光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这样才好邀请你再来。”然后盯着夏霖因为震惊而微张的嘴唇：“对吧？”

本以为会收到诸如“我从小玩到大”、“不缺这一会儿”的回答，但结果完全在意料之外。

夏霖一时觉得呼吸困难，心说真是累了；又觉得耳颊灼热，心想真不能晒太久。

等双脚踩上沙滩，被吸了水的保温服压得浑身沉甸甸，才逐渐回过神：“你是不是觉得我体力特别菜。”

“嗯。”乔光取下自己的脚绳，趁夏霖扶膝休息的空挡，朝她脚踝伸去——

“哎……”夏霖轻轻惊叫一声，然后手里一轻，就见乔光抱着两个冲浪板，留给她个背影。

“我能拿！”夏霖伸着手追上去，却被乔光灵活一个侧身躲过。

“等你变强一点，自然不会跟你抢。”乔光打量了一下夏霖那一看就不怎么锻炼的胳膊腿，继续走着。

“穿着这身衣服，手上还空着，感觉有点奇怪……”夏霖眼神躲闪。她身材不错，却实在不习惯这种勾勒全身的衣服。

乔光瞅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夏霖，把两个板并在一起，伸出空胳膊：“站不稳就扶着。”

夏霖倦意越来越重，索性不跟他“客气”，捞住他臂弯，权当拐杖。

果然剩力。

而在她体力不支，大脑宕机，只知道跟着这条胳膊走的时候，乔光的视线则黏在她身上半天，还莫名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