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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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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间,殿内大臣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都把自己给埋成了鹌鹑。

苏涣攥着酒杯的手紧了又松。

“相爷。”

身后侍女借着斟酒的姿势俯身:“南疆有消息了。”

苏涣悄然离席,临行前眼神示意侍女盯紧摄政王。

偏殿内,跪候的暗卫尚未抱拳,苏涣已一把攥住他肩头衣衫:“人呢?!”

“禀相爷。”暗卫喉结滚动,“两日前沈将军已回大营,现已……”

“可还健全?”苏涣指节发白,生生掐断了后半句禀报。

“左肩箭伤尚未愈合,其余无碍。”

“好……好!”苏涣突然松开手。

他几乎要笑出声来,连月来来压在心口的巨石轰然裂开。

好啊……

那盏快要熬干的灯,终于等到了添油的人。

苏涣踏回肴华殿时,眉梢还凝着三分未散的喜色。他抬眸望向主位……

笑意骤然僵在唇边。

案几前空空荡荡,只余未动分毫的满桌佳肴。

“人呢?!”

殿外传来□□倒地的闷响。

苏涣疾步冲出,宫毯上横卧着昏迷的婢女。

夜风卷着碎雪灌入长廊,远处宫门正在缓缓合拢,最后一丝殷红衣角消失在缝隙之间……

时岁不想等了。

他等过太多次了。

刺史府后院,封陵城郊,建州到玉门关……

每一次,那个人都让他等得心口发疼。

第六次了……

果然还是等不到。

子时的更漏声遥遥传来,距离新年只剩最后半个时辰。

时岁漫无目的地在长街上游荡,王府的灯笼太亮,将军府的朱门太刺眼,就连常去的那间茶楼都飘着令人作呕的爆竹香。

最后他在百雀楼前驻足。

一年前的沈清让就是在这里,用那双惯握长枪的手,为他弹了一曲《秋风词》。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

自那夜后,时岁便封了这间雅阁,不许任何人踏入半步。

此刻,他掀起衣袍端坐琴前。

他不会弹琴。

但他知道,琴弦能杀人。

这是时岁想了很久的死法。

用琴弦割腕,让血慢慢流尽。

他在赌。

赌沈清让能否在最后半个时辰内找到他。

若能,他便活。

若不能……

他便用这最痛苦的方式,让将军也尝尝,等待的滋味。

反正这世间早已安排妥当。

新政的诏令已传遍九州,苏涣已可代天子批红,龙椅上那个病秧子驾崩不过早晚之事。

至于他自己?

一个弑君摄政的疯子,活着是史书里的乱臣贼子,死了倒能成全忠义美名。横竖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不如让这具身子再最后派些用场。

多讽刺啊。

他铺好了万里江山,却铺不到将军归家的路。

沈清让是听闻暗卫急报后连夜兼程赶回的。

渡军峡的埋伏来得突然,箭雨倾泻而下。

苏涣带人搜寻峡谷时,他昏迷在溶洞深处,高烧中仍无意识的攥紧着时岁给他的玉佩。

从渡军峡的尸山血海到玉门关的军营,他走了整整三个月。肩伤反复溃烂,沿途的朔风像钝刀刮骨。可每当意识模糊时,他总想着京中还有个小狐狸等自己回去娶他。

腊月二十八抵达玉门关那夜,营帐外风雪呼啸。

除夕之约像根刺扎在心头。

两天两夜八百里急驰,他得赶在子时前回去。

那个娇气包啊……最记仇了。

沈清让纵马冲入城门时,正撞上满街奔走的金羽卫。火把将夜色烧得通红,为首的都统认出来人,险些跌落马背:“将、将军?!”

“出什么事了?”他一把攥住缰绳,战马立起。

都统声音发颤:“王爷宫宴中途离席……末将已搜遍了王府和将军府……”

不知怎的……

沈清让想到了百雀楼。

时岁轻佻的勾着他的尾指跟他说:“陪我睡一晚。”

就是那里!

沈清让策马穿过长街,百雀楼的大门紧闭。

当他踹开那扇雕花门时……

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抽搐。

时岁斜倚琴案,广袖垂落,露出一截苍白手腕。琴弦深深勒进皮肉……

血流成河。

听见破门声,那人睫毛颤了颤,涣散的瞳孔艰难聚焦。

“……你又骗我。”

窗外,新岁的更鼓恰好敲响。

沈清让扯裂衣摆的手抖得厉害。

衣料缠上伤口时,滚烫的泪砸在时岁眉心。

他打横抱起人冲下楼梯,在转角处与带着太医赶来的苏涣撞个正着。

“赶紧救人!”沈清让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怀中的时岁轻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太医令急忙上前,却在看清伤势时倒吸一口凉气。

“王爷这是……存了必死之心啊。”

沈清让一把揪住太医令的衣领,眼中的血丝狰狞可怖:“救不活他,我要你们太医院全部陪葬!”

“沈清让你疯了!”苏涣死死按住将军青筋暴起的手腕,“现在杀太医有什么用!”

百雀楼外风雪更急,新岁的爆竹声此起彼伏。

沈清让将时岁紧紧搂在怀中,额头抵着那人冰凉的眉心,声音哽咽:“岁岁……你答应过的……”

“要等我回来娶你。”

时岁梦到了刺史府后院。

桃花纷飞,时絮正翘着腿坐在石凳上,嘴里叼着一串糖葫芦。周涉捧着书卷支支吾吾,每背错一句,时絮的指尖便精准弹在他额间,惹得少年郎君耳尖通红。

“阿姐救命!父亲要打死我!”

稚嫩的呼声突然传来。

时岁转头,看见小小的自己扑进时絮怀中。

顺着孩童来路望去,刺史大人正提着扫帚疾步而来。

“前朝崔白的真迹你也敢撕!”父亲额角青筋暴起,“今日不教训你这孽障,我枉为人父!”

母亲提着裙摆匆匆赶到,抬手按住夫君青筋凸起的手腕:“岁岁才七岁,你……”

话音未落,扫帚已被夺下掷在墙角。

这话让时岁不由得挑眉。

他分明记得,九岁那年偷玩母亲的胭脂,被戒尺打得三日握不住笔。

“夫人呐!”时父急的直跺脚,却终究没敢绕过妻子去捉那小混蛋。

小时岁早已泥鳅似的钻到时絮身后,脏兮兮的小手攥住阿姐的翠色广袖。

时絮垂眸瞧见袖角沾上的墨迹,也不恼,反手将弟弟往身后又掩了掩。

“还看?”她屈指弹了下那颗探出来的小脑袋,声音压得极轻,“当心又要挨揍。”

画面一转,十一岁的小时岁已经跪在了祠堂里的青石地上,背脊挺得笔直。

时父手中的家法高高扬起,却在触及少年单薄身形时猛然滞住。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跪着反省!”家法重重拍在供桌上,震得祖宗牌位轻颤。

“孩儿无错。”小时岁仰起脸,祠堂的烛火在他倔强的眸中跳动,“若勤能致富,为何耕者食不果腹?若俭可养德,为何朱门酒肉臭?”

时父闭了闭眼。

他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可此刻窗外树影婆娑,谁知道藏着多少双眼睛。明日御史台的折子若写上“时刺史教子无方,在诗会上妄议朝政”,这孩子的命……

“你……”时父转身时瞥见儿子红肿的膝盖,话音突然发颤,“是要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时岁怔怔地蹲下身,与幼时的自己平视。他怎不知幼时的自己有如此政见?

忽然,小时岁抬起沾着墨渍的手指,直直指向他。

“?”

那双澄澈的眼,竟穿透岁月尘埃,与成年的自己四目相对。

“新政推行本就是天命所授!”孩童嗓音清亮如碎玉,“若再纵容豪强圈地,大虞江山根本活不过百年!”

时父的目光竟也越过光阴长河,沉沉落在成年的时岁身上:“可你的手段……太过凌厉了。”

时岁浑身一震,指尖触到小时岁伸来的手,却穿过了那虚幻的剪影。

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掌心,恍惚间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可若不雷霆手段……”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那些蛀虫怎会松口?”

小时岁却突然扑过来抓住他的衣袖:“我知道你!你在史书里杀了三百七十二个贪官。”

时父的叹息在时岁耳边回荡:“江南贪墨案,你血洗了半个官场。”

时岁忽而轻笑。

他单膝跪地,与幼时的自己平视:“那你说,既知后果,还该不该杀?”

小时岁咬着嘴唇,忽然抬眸与时岁四目相对。

“该杀。”

“只是阿姐说,为政之道当如春风化雨,要留三分余地,好让新芽破土。”

时父的泪砸在了地上,他颤抖着手抚上时岁肩头。

“岁岁,为父不怕你革新。只是怕你……”

祠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时岁最后听见父亲破碎的哽咽。

“怕你忘了……当年在祠堂说这番话时……眼里的光……”

时岁闻见了熟悉的白芷气息。

不是他熏的那种,而是混着体温与铁锈气的、独属于沈清让的味道。那气息缠绕着血腥味,像雪夜篝火,将他从混沌中一寸寸拽回。

腕间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有千万根银针顺着血脉游走。

他恍惚想起坠入黑暗前最后所见,是沈清让猩红的眼眶,和那双颤抖着伸来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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