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怜爱世人，弑龙者为凡人，驭龙者为神。”
“黑暗……大火……世界会被黑暗占领……”
“幽暗生物卷土重来……”
“人类终于走到尽头……”
人鱼吟唱的歌声缥缈灵动，像隔着水从很远的方向传来，又精准地涌进每个人的耳朵。
小酒馆里灯光昏暗，一束微光从酒馆正上方的洞里透过，笔直照射到摆在正中央的水缸里。
水已经很久没有换过了，显得有些浑浊。
水猛烈一晃，一条通体雪白的小人鱼漂浮出水面，停留在水缸正中央，露出参差不齐的锈齿，咧着嘴发疯似地笑，
“完蛋啦！世界要毁灭啦！”
墨绿色的水草和人鱼的长发纠缠在一起，混沌交织，诡异不堪。
“洛星，她好像在看你。”
大胡子威尔逊是个矮人，个子还没椅子高，喝得醉醺醺地，短小的双腿腾在半空中晃晃荡荡。
深红色又大又圆的酒糟鼻在他圆润润的脸上格外醒目，茂密的络腮胡遮住整张脸，一双大眼睛里满是醉态。
叫洛星的男人并不理会，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身材高挑，一头茂密的金发蓬松卷曲，顶在脑袋上看起来手感很好。
湛绿色的眼睛清澈透亮，雪白的皮肤更是吹弹可破。
不熟悉他的都会觉得他是个温顺善良的人。
可惜事实与此相反。
“人鱼都是疯子。”
洛星勾唇讥笑一声，朝酒馆的外面走去，“我去结账，你在这里等我。”
“好。”
威尔逊又打了个酒嗝，像是在喃喃自语。
“可是国王相信疯子。”
洛星当然是不可能去结账的。
他潇洒地走向不远处注视这个方向的酒保，递给他一个银币的小费，“不用找，等那边那个大胡子醒了会结账。”
说完，踩着人鱼放声高歌的最后一个音节，离开了酒馆。
街道上的人并不算多。
歪歪斜斜的房屋错落搭建在泥地上，红色黄色蓝色完全无须排列，房子之间的弄堂又窄又挤，连行人通过都很困难。
“让一让！”
老妇人从二楼伸出头，往下浇了一大盆不明物体，顿时整个街面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混杂着原本泥土地的腥臭味，让人忍不住捂紧鼻子。
洛星灵巧地绕开地上的污秽，朝上面瞄了一眼。
“看什么看啊！”老妇人恶狠狠地诅咒，“魔鬼会把你们这些异教徒都抓走！”
“好，到时候我告诉他你和我是教友。”
他毫无惧色地顶回去，在对方还没反应的时候溜之大吉。
这里是起风镇，传说也是风去大陆上第一个建立的小镇，坐落于大陆的最东边，紧邻着海。
镇上的原住人口不多，大部分勤恳的年轻人都已经去帝都干活，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
随着国王年龄的增长，日渐衰弱，原本英明的国王陛下逐渐开始向往成神——
“神”可以永生。
一时间大陆出现了各种传说，最广为流传的当然还是“屠龙”成神。
“毕竟这种东西，每过几个世纪，总是要流行一次的。”
洛星的老师如是说。
可惜这些事情都属于伟大的勇者，像他这样的实习勇者，唯一的选择权是今天歇业，还是一鼓作气割四十个哥布林耳朵，把明天的活也干了。
他摸摸自己瘪瘪的钱袋，决定今天也是要认真打工的一天。
不远处的赏金榜周围围满了人，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热闹无比。
那些人大都披着深蓝色和深红色的披风，那是中级和初级勇者的打扮。有几个人扭头看向他，撇撇嘴又转了过去。
这是个完全靠武力值争取话语权的时代，作为基础白衣打底的实习勇者，甚至不如贵族的家仆来得有地位。
洛星早就习惯这种眼神，满不在乎地朝树林的方向走去——如果够幸运的话，可以在森林的深处找到正在采集果实的哥布林，就可以省些力气，不用下矿洞。
可是现在，他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有人在跟着他？
他抿抿嘴，加快自己的脚步。
一直到森林的边界，他刚准备走向另一个方向，一只巨大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小屁孩。”
手的主人声音听起来厚重又笨拙，长长的指甲即使只是轻轻搭着也磕在肉上疼痛难忍。
他不回头都能知道这是个巨人。
“怎么？”洛星上一秒还在翻白眼，转头脸上就挂上了天真又纯洁的笑容，一双茶绿的眸子眨呀眨，“您有什么事？”
巨人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顺着脸贯穿，配合本就狰狞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恐怖。
他不说话，只是把两只巨大的手都搭在洛星身上，轻松地提了起来，弯腰凑近观察——
“你……”
巨人端详了一阵。
“跟我走。”
“哎疼疼疼！”
洛星用力拍打身上的大手，巨人终于反应过来，松手把他扔到地上，“走。”
他仔细回忆自己最近做的事，哥布林是矮人家饲养的工具人，而巨人和矮人素来关系不好。
没有得罪过巨人吧？
“怎么？”
“30个金币。”
巨人甩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拖着他就往小镇的地方走，后来干脆把他夹在胳肢窝里，小步跑了起来。
这腋毛真臭啊……
巨人跑得很笨重，掀起大量尘土，让周围行人纷纷避让。
好在没有一会儿，他就停了下来，又把胳肢窝里的洛星放在地上。
“你。”
他用长指甲戳了戳洛星的胸口，又戳了戳悬赏榜。
感觉心窝子都要被掏出来了……
洛星头晕眼花，胸口剧痛，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才顺着巨人笨重的指甲看向悬赏榜：
诚聘勇者一人去恶龙城堡救出公主，招聘要求：
身高：185cm
体重：65KG
发色：金色
瞳孔颜色：绿色
......
这是招聘老公，还是招聘勇者呢？？？
他往后退了一步想走，碰到背后尖锐的指甲瞬间“嘶——”
好家伙。
“先生，我觉得这不适合我。”
洛星学着巨人的样子，用细长的手指戳戳上面的标题，“要去打败公主，我不行。”
他说着又扯了扯自己白色外套，“我，实习。”
巨人摇摇头，再次坚定地指指那张纸，“你。”
他无奈，又转头继续往下看：
等级：初级
悬赏金额：五万金币，有提供合适人选者，奖励30个金币。
原来这巨人就是为了30个金币所以把他从那么远的地方抓过来。
看见这个五万金币，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啊……
毕竟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里，滋滋润润的生活一个月，3个金币足以。
不过这五万个金币也要有命花才行。
没等洛星迟疑，巨人用两只指头小心翼翼地捻住手悬赏单撕了下来，再次把他夹进胳肢窝大步流星地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工会。
巨人是走不进工会的，他站在门口，用指甲抹了点口水，涂在悬赏单的背面，仔细贴在洛星的衣服上。
然后推开门，把被熏得睁不开眼的洛星扔进去。
“他。”
巨人用力地捶了一下门。
吧台后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矮人踩着特制的楼梯出现在洛星的面前。
矮人嫌恶地从洛星衣服上摘下悬赏单，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开始打量。
“瞳孔……嗯，发色……嗯。”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卡尺，迅速量了一下洛星的身高，点点头，“嗯，你去那站一下。”
“什么？”
“智商那么低，果然是实习勇者。”矮人眯了眯眼睛，粗粝的嗓子里吐出一句刻薄话。
他不知道放出来个什么动物，很快那边就开始报数：“65KG！”
“很好。”
矮人满意地笑笑，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个巨大的印章，在赏金榜上盖了下去，“成交。”
“收手续费1个金币。”
说着麻利地打开另外一个抽屉，从里面数了一把金币朝门外扔过去，“给你。”
巨人一把接过，嘟嘟囔囔了几声以后离开了工会。
全程没有人问过洛星的想法。
“你。”
矮人又推了推自己脸上巨大的眼镜，烦躁地把眼镜链条甩到脑后，“任务期限：半年。”
“赏金五万金币。”
“完成以后来我这里领。”
“如果完不成的话，老规矩，罚款百分之十，也就是五千金币。”
他说到最后的表情可以称得上幸灾乐祸。
矮人咧开嘴，笑着对洛星摇手，“祝你好运，勇者。”
“我……我还没签字！”
话音刚落，一股强制的力量拉着他的手不受控制朝赏金单伸去，签上了他的大名。
“这就行了。”
“祝你好运，勇者。”
洛星无语。
“等等。”
他走到门口，又被身后的矮人叫住，“你有人组队吗？”
“没有。”
洛星摇头。
他没有朋友，同期的实习勇者只有威尔逊一个，不过想必他现在也不会愿意和自己组队。
“这就难办了……”
威尔逊眼睛滴溜溜地转，硕大的鼻子架不住眼镜一直往下滑，导致他要不停地往上推才能稳住。
就在这时。
工会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浑身裹在黑色长袍里的人走了进来，他的长袍又宽又大，伴随着走路的步伐边缘在地面上拖动。
长袍帽子把他的整个脸颊都埋在深处，，投下厚重的阴影，看不到任何五官。
唯一露出的一点靴子边缘，镶嵌着繁复的金色丝线。
看到这个人的瞬间，矮人眼睛都亮了。
“你，你要接任务吗？”
阿尼多斯思考了一小会儿。
二十年前，面前这个小包子才到腿的位置，一头金色卷发蓬松又柔软，看起来像是金羊的羊毛。
他眼睛湿漉漉的，手指在面前不安搅动，白皙的脸上飞起两坨红晕，“您，您好，我能来您家借个厕所吗？”
可惜结局不太美丽。
阿尼多斯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人接触，久到他早就忘记怎么说人话了。
所以在小小激动一下以后，他尝试着开口——
一口龙焰把金色的羊毛全部烧得焦黑。
小包子哆哆嗦嗦，哭喊着朝另外一个方向跑走，消失在森林的尽头。
算了，保险起见，还是先不要说话。
罩袍轻微动了动，表示点头。
“那就好。”
“你们俩组队。”
伴随一段冗长的符文，矮人满意地笑了，“契约达成。”
“你们俩在组队期间达成血契，所以记得要互帮互助。”
“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也会跟着一起死的。”
“不行！”
洛星大声抗议，可惜矮人已经又缩回到吧台后面。
他见孤立无援，又扭头看向身边的这个人，“你也觉得行？”
对方没有动静。
罩袍又动了动。
“……”
洛星甚至都找不到脏话骂人，他愤怒地吧台，大步离开了工会。
“毁坏工会财物罚款一金币，目前账上余额为零，从下一次任务里扣除。”
矮人的声音从背后依稀传来。
他更加生气，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