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聒噪的声音,听得人真是极其不舒服,刚好符合书中的描述,让他一下就猜出来了是那个毫无城府,又爱瞎哔哔的萧安皓--皓王。
萧安然默默地低头喝茶,不想与这种无脑的人搭腔,皓王碰了一鼻子的灰,阴阳怪气道:“哎哟,现在的人封王后更了不得了,都不认我们这些哥哥了。”
萧安然这才想起,他在这些皇子中是倒数第二的,他起身发现对面的首位已经坐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金线织就蟒纹的白袍,此刻,正高贵地端坐在首位,看似平静如水,眼眸却深不见底,一看就是城府极深之人。
萧安然对着对面作揖,随后转身对着众人皆一一作揖行礼。
皓王这才反应到他后面已经坐着个人,只得对着对面作揖行礼,带着几分怂:“三哥好!”
萧安然这才理出个排行顺序来,听皓王的称呼,对面那位应该是萧安泽--翼王,排行老三,皓王排行老五,刚才长篇大论的小弟坐在皓王旁边,应该就是老七。
先帝共八子两女,两个女儿已经和亲远嫁,二皇子死得最早,战死沙场,太子是嫡长子死于救先帝,被弓弩射杀,现在就剩这六个儿子。
太和殿的座位排序是从主位往下,先是皇子,然后按照朝中的品级以此从内往外,皇子之后的右下边是侯爵,左边是内阁,一边文,一边武,再往里就是六部里的主要官员,俱是文三品,武二品以上。
只有两人特殊,那就是李图和顾清浅,两家的长辈驻守边疆没回来,由他们两人替代。
按例皇子们15岁以后都封王赐府,在外独立,今年特殊,皇帝刚走没多久,于是各个皇子都还留在京都,这就导致了暗潮汹涌。
皇子们都到齐了,皇帝也差不多改来了,萧安然不再理会皓王的挑刺,端坐在座位上喝茶。
皓王见挑不动萧安然,颇气恼,被小七劝解了才转身去与其他人说话。
一盏茶的功夫,萧安然听到大厅内丝竹声响起,大殿内响起一声尖细的高喊,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走出位置行礼,萧安然依着阿福教他的礼仪,胡乱地跟着众人跪拜,礼毕后回到座位听太后对先帝的哀思,皇帝对来年的寄语,之后就率先对着朝臣敬酒。
由于先帝刚去,众人都穿着官服,头戴乌纱帽,今年也只有中和韶乐,其他礼仪全免。
武将这边都是敬酒的声音,文臣那边都是诗词歌赋的祝酒词,好不热闹。
没有舞蹈,没有技艺表演,厅内就只有觥筹交错的声音,显得熙熙攘攘,萧安然谁也不认识,缩在座位上不起来。
萧安然以为今年三皇子会带头向皇帝与太后敬酒,囫囵吞枣地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忐忑地等到酒过三巡也不见他有动静,其他人竟然也没动静,前面几张皇子的案桌异常安静。
萧安然忍不住悄咪咪地扫视着周边,等了一会却见一个老者起身,竟然给太后提议飞花令。
萧安然心下一颤:“完了。”
原本前殿有几分尴尬的空气,这才热络起来,文臣们笑呵呵地摩拳擦掌,武将们嗤之以鼻,萧安然心里苦兮兮,他本就是个现代理工男,哪会这高级玩意啊!
轮到他时,萧安然不得不起身,恭敬地走到皇帝下首,跪地俯拜行了个大礼。
他厚着脸皮,当着众人的面,向小皇帝和太后告罪,把失忆的事情,前前后后,细细禀报了一番,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逃不过就摆烂,总比之前原身那副积极向上,把想争宠的心写在脸上强,他此刻示弱,有可能会招来众人一时的耻笑,但是,也会让众人放下对他的防备之心。
从今夜起,原身的勤奋好学,不因母亲的身世低贱而自暴自弃,饱读诗书,又精通骑射的良好形象,在众多权贵们心中轰然崩塌。
原身之所以会受到兄弟姐妹的欺负,一是因为他没背景;二是因为他明明是个药罐子,却样样拔尖,孤僻不合群,清高傲气;第三,他一心想得到先皇的认可。
皇家无兄弟,明明生母是堕民,身份低贱,却生生强压人一头,这不就招来了兄弟姐妹们的红眼嘛。
皓王刚才碰了灰,正没处发泄,这会正好抓到机会,他快速窜出去,来到皇帝下首跪拜,向太后和小皇帝拱手作揖道,
“皇上,太后,六弟自称失忆,又没人验证过,他只要在众人面前装疯卖傻就行,臣愚钝,看不出来他的真假,但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望皇上和太后批准。”
小皇帝眼眸亮了:“五哥又有什么好玩的法子?”
“回皇上,臣的武功之前一直不如六弟,我想与他比划比划,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身体反应绝对不会骗人,是不是失忆,一试便知。”
小皇帝是个12岁的孩子,一听来了兴致,欣然同意。
萧安然看着皓王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冷哼一声:“不就是想如果真失忆把人打残,假失忆的话就碰瓷吗?”
他一一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只见众人好似刚被敬了茶似的,默契地低头默默喝茶。
都是品茶大师啊!
看来那天托送请帖来的那个太监带给太后的砚台,没起到任何效果啊,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可惜了那方砚台了,那可是唐朝的古董啊,拿去当的话,起码值一千金以上吧?
萧安然心堵得慌,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得亲自跳下去,就为了自证清白。
他抿了抿嘴,看着满场的鹌鹑大方同意了,太后犹豫了一番,看着底下的众人,状似无奈地点了点头,交待点到为止。
萧安然提着一口气起身走到殿中,看着满面春风的人浅浅一笑,硬是让皓王僵了几秒。
萧安然有些解气,对着皓王作了个揖,皓王顿了顿也跟着弯腰作揖。
萧安然刚放下双手迎面就飞来一阵风,一个拳头向他砸来,他前倾举起双手向前用力格挡。
咔嚓~
唔~
萧安然闷哼一声,左小手传来剧痛,骨裂了,生理性泪水刷的一下就奔涌而出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腰间又飞来一脚,把他踹飞到大殿的西边的首席上,砸在了端王面前的案几上。
砰~
萧安然砸碎了案几。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不省人事了。
端王故作心疼地唤道:“六弟?”
皓王狠狠地盯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闲王,嗤了一声,
“装!真会装!”
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黄俞见状,快速下了台阶,来到萧安然身旁伸出食指在他鼻翼下方探了探,而后起身对着上首的小皇帝躬身回复道,
“皇上,还有气,只是昏迷了过去。”
太后叫来太医诊治,大殿里一阵窃窃私语声。
太后皱着眉头看了眼还站在大殿当中,终于得偿所愿赢了一回的皓王,责备道,
“皓王也稍作休息吧,说了点到为止,你却大打出手,毫不留情,这就是你对自家皇兄弟的态度?!”
皓王低头告罪,虽然被斥责,但是,也难以压抑住心中的爽快,故作懊恼道,
“抱歉,我只是用了五成力度,没成想,六弟竟然是真的失忆了,望太后体察臣的无心之失。”
端王见太后冷着一张脸,实际毫无责罚的意思,淡淡出声,
“五弟糊涂啊,怎么能用蛮力去试探呢?你打得六弟这样,不仅没试出结果,还落人口实。”
这是劝解?
明明是拱火好吧?
还要怪他不懂心机手段?
皓王脸色变得铁青,他这才意思到他当了个领头羊了,咬了咬牙关,低头继续告罪。
小皇帝责备了一番皓王,就这样轻轻揭过。
太医院的太医,呼啦啦来了一圈,把脉的把脉,扎针的扎针,好不热闹。
萧安然悠悠转醒就看到一圈人头吓了一跳,他对被人围着躺床上的情形太过熟悉,导致他以为他快死了。
张太医把了把脉,走到殿中对着皇帝和太后作了作揖,恭敬道,
“陛下,太后,人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腰间脊骨错位,左手的手臂骨裂,需要恢复错位和包扎手臂即可,之后慢慢休养几个月就无碍了。”
太后吩咐把萧安然挪到侧殿,让太医照顾,宫宴继续。
宫娥们井然有序地上场打扫干净,觥筹交错声再此热闹了起来,君臣聚乐,相得甚欢。
侧殿
萧安然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叫得凄厉,隔壁大殿的欢愉声透过墙壁,穿透而来,萧安然自嘲,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替他上药的太医被他的笑声吓得哆嗦,传闻闲王从小到大,虽然优秀,但是是个混不吝,喜欢欺凌兄弟姐妹,今天弄成这样,算是遭到反噬了。
萧安然跟太医确认了伤势后才慢慢冷静下来,今天的收获其实也是有的,他提前做了些护垫在紧要部分,刚才得到一些缓冲,脊骨错位不明显,听着唬人,但正骨后需要静养几个月。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专心学打铁了。
萧安然倒庆幸皓王鲁莽,让他的骨头裂得干脆,养起来反而容易。
如果是翼王或者端王,那肯定会只用三成力慢慢殴打,专打看不见的地方,那他今天是别想爬起来了。
萧安然在暖阁包扎完,隔壁小皇帝和太后也走了,因皇子不得留宿宫中,他干脆起身拖着身子一拐一瘸地走出去。
皇帝都走了,隔壁宴席也就散了,萧安然刚走到殿门口,眼角余光暼到李图在长廊的拐角处,那是他出宫的必经之路。
他没作停留,依然单手扶着大腿,用怪异的姿势走过长廊,当他来到长廊的尽头时,听到李图喊道,
“闲王~”
萧安然依然不紧不慢地抬脚往宫外走去,后面传来疾走的脚步声,他瘸着没走几步,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嘶~
肩膀上的手一顿,慢慢缩了回去,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恼怒,
“闲王为什么一直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