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浑身无力地回到家,把自己扔进皮沙发里。他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越是想忘记,江海家里那个男孩的样子就越挥之不去。
回想起来,他隐隐地觉得那面孔有些眼熟,难道是海天映画某个短剧里的小演员?
夏天随手解锁手机,打开短剧app。界面跳出来的全是最近热播的榜单,他专门找海天出品的剧,什么民国军阀剧、古装重生剧,一部部地点开演员表翻了个遍。一个个滤镜下的脸蛋映入眼帘,他盯着屏幕盯得眼皮发烫,太阳穴也隐隐胀痛。
那男孩没找出来,他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多么愚蠢的事。
夏天狠狠叹了口气,把手机一甩丢在一边,心想:就算知道了是谁又能怎么样呢?又不能改变江总风流成性的事实,他理想中的忠贞不渝,在江海眼里,不过就是文艺电影里的煽情桥段罢了。
一定要做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这时茶几上《无声的号角》剧本映入眼帘,像是终于想起了点正事,他茫然了几秒后才如梦初醒,想起经纪人说明天就要出发去乌兰布统,而这剧本他还一眼都没看过。
没时间耽搁,既然成为了夏云霄,就要承担起当演员的责任。
夏天把剧本翻开,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故事里。可才看了两页,手机就在沙发缝里震了一下。
他下意识伸手一摸,屏幕亮起,那熟悉的头像赫然跳了出来。
江海。
“醒了?”
接着又是一条:“来找我有事?”
夏天怔了一下。
江海怎么知道是他?他转念一想——夏云霄虽然不是家喻户晓,但在圈子里还是很有名气的,那男孩光凭素颜认出他也不是不可能。
可江海怎能如此无耻!送他回家第二天就被撞破跟别人在一起,还好意思来问他?
他气得有些发抖,手指僵在屏幕上,没回。脑子里却一遍遍浮现昨晚江海亲吻他皮肤的触感,呼吸带着温度,每一次靠近都像在诱惑他飞蛾扑火。
那男孩还在他家吗?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江海亲吻别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满脸深情吗?
不能再想了。
恨意涌上心头,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去跟江海拉扯。
夏天抓起手机,三下五除二给人点了“加入黑名单”,再逼着自己沉浸到剧本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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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夏天心如刀绞的那个男孩,刚刚站在江海面前,神秘兮兮地笑道:“江总,你猜猜刚才谁来了?”
江海正在书房里,面对着电脑沉思。他刚跟法务团队沟通完,得到了关于千秋传媒版权交易异常的消息——虽然跟锦绣园开发的事情相比只是小打小闹,但也算抓住了胡奎的把柄。
他抬起头,语气懒洋洋的:“谁啊?”
弟弟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江海太熟悉了,光听语气就知道,这小子这会儿一定憋着坏。
“嗯,明白了。”江海嘴角一勾,“人呢?”
弟弟饶有兴味地来逗他哥:“嚯,我又没说是谁你怎么明白的?是不是成天想着人家?”跟妹妹不同,弟弟对夏云霄没有那么大敌意,更多的是看他哥的乐子。
江海严肃道:“别废话,人呢?”
弟弟吊儿郎当地耸耸肩:“他好像不记得我了,看到我跟撞鬼一样,说敲错门了,然后转头就走了。”
江海稍微想了一下,然后立刻笑得合不拢嘴。
“你笑什么?”看哥哥摇着头坏笑,一根筋的江河终于转过了弯来,恍然大悟:“……我靠,他不会以为我也是在跟你搞男同吧?恶心死了!”
江海收敛笑容,清清嗓子骂道:“你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滚出去。”
弟弟迅速认怂,安静地离开了江海的书房。
江海坐在原地,手指抵着嘴唇,笑得像刚在赌桌上偷看了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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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消息发过去两小时,手机屏幕暗了又亮,始终没等来那个"对方正在输入...",江海的不安一点点浮上心头。
其实这倒是符合他对他的了解,出了事情,他往往不愿意正面解决,能忍则忍、能将就则绝不会撕破脸皮。在这种暧昧不清的状况下,夏云霄就算再介意他家里有其他人,也不会直接质问他。
不能直接戳穿他的“误会”,又得不动声色地解释一下,江海搜肠刮肚想了许久,又发过去一条:
“江河告诉我你刚刚来过。”
这条发出去,换来的不是嗔怒,不是解释,而是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他被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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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拉黑江海之后,好像揭开了一道伤疤结的痂,起初是爽利的,后面红鲜鲜的伤口越来越疼。
他本该去求援,却只换来更深的一刀。夏天想,他不该依赖别人,跟胡奎摊牌这件事,终究要自己面对。
第二天,还要照常出发。
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着急赶航班,来家门口接他的就只有司机和吴明,可今天吴明没来,反倒是胡雨坐在夏天平时坐的位置上。
夏天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拉开门,毫无波澜地看了她一眼,把行李交给司机。
司机师傅帮他把行李搬上去,就关上车门去道对面抽烟了,只留他和胡雨两个人在车里。
空调开得太凉,夏天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他伸头往后看,仍然没见吴明,便问:“小吴呢?”
“没让他来,你先说这个吧,前天的视频怎么回事?”胡雨的指尖在平板上轻点,屏幕亮起来,清晰的是江海拖着、抱着他上车的画面。
胡雨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盯着他,逼问道:“你是只想跟江海再睡几次,还是认真的?”
夏天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一时间涨得脸通红:"我们没有——"
他原意是想严肃些,但喊得有点恼羞成怒。
胡雨的眼神从刀剑变成一道弯钩,笑着讽刺道:“那就是想睡还没睡成。”
…还真让她说准了。
夏天脸红一阵白一阵,心跳都乱了方寸,只好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这些年我帮你拼酒局、撕合约,我真以为你已经学乖了,结果到老情人面前,怎么智商都变得这么低?你不会想跟他重温旧梦吧?不会以为他真的爱你吧?”胡雨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大堆问题,
“你觉得狗仔拍到这个是巧合吗?你看看这个角度,全是正脸,他就差没把你口罩摘下来、掰着你脑袋看镜头了!人家已经开始给炒cp的热度埋线了!”
胡雨的话像机关枪子弹一样,字字打在夏天心上:视频里自己的脸很清晰,暂停时江海恰好抬头,似乎有一刻在清明地直视镜头。
夏天几乎有些动摇了,他抬抬眼,竟然在胡雨的眼中看到了真诚和急切,他有种错觉:
此刻眼前的人不像他的经纪人,倒更像是个“闺蜜”,站在他的立场上,义愤填膺地抨击渣男。
所以这视频,会不会真的是江海让狗仔拍的呢?
胡雨继续道:“现在影视寒冬,不敏感的项目还码不到演员呢,他那个破项目要是不骗你去参演,就等着把家底赔光吧。”
她说完一顿,车里安静下来,平板上一直在循环播放着那十几秒的偷拍视频,夏天移开目光,皱着眉头试图厘清思绪:“胡雨姐,别的先不说,但想演《奉天故人》主要是因为故事,就算没有江海我也想——”
胡雨的丹凤眼瞬间耷拉了下去,失望地以为刚刚的话都白说了。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作结道:“你别想了。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这才是真正的胡雨——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夏天觉得这样的面目,才是她该有的样子。不再以私人的感情论道理,他才能更理智地谈判。
夏天的手扣紧手里的墨镜,直视胡雨道:“那我要是不听呢?”
胡雨笑得很耐人寻味,仿佛胜券在握,她警告他:“你跟谁上床不归我管,但是别想翅膀硬了就不听公司的话,你还没红到千秋传媒解决不了你的程度。”
“解决?”夏天没听懂,喃喃地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什么叫解决?
胡雨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忽然心软似的收敛了攻击性,叹气道:“他也在内蒙呢,现在他已经知道你这事了,你好自为之吧。”
夏天最怕的就是胡奎,提起胡奎,他心底的防线就被轰然炸开。
“那我要是不去乌兰布统呢?”他生硬地问道。
胡雨一点都没慌,轻松地笑笑:“你想罢演啊?刚好小田还觉得他的角色没有你这个好呢,我跟他们说一声换一下。”
果然,她最知道怎么掐住他的命脉,夏天咬着牙说:“我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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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要演的客串角色是个勤务兵,原本是开卡车的,机缘巧合中,不得不负责护送绝密电台到前线,为了完成任务且不被敌军发现,他晚上也不能开车灯。
这个角色表演的基本都是独角戏,重点就在于用信仰跟本能的困倦和恐惧进行对决,这种着重于生理反应的戏,他之前从来没有挑战过。
带着这种对演戏的执着跟使命感,夏天还是飞到了乌兰布统。
到达片场的那一刻,他觉得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眼前的景色无比壮阔,草原在暮色中像画卷一样铺展开,风吹过时,像人在低语。
夏天望着天边的残阳,感觉自己仿佛真成了那个在战火中独行的勤务兵,一人一车,在茫茫草原上与命运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