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只怕这身上的伤和心头的痛愈加难消。”棠梨跪地以请,“江宁侯府已经失去了大公子,万不能再失去小姐了,求殿下出言相劝。”
元序虚扶起她:“孤应下了,只是昭昭的性子你也知晓,孤亦未必能劝得动。”
“小姐这一路失去了太多,如今在这世上,能唤她一句‘昭昭’的人已经不多了。”
而殿下便是其中之一,是这仅存之人中,胜过血浓于水的亲情还要爱重,甘愿舍命相护的人。这后半句话,棠梨没有说出口。
她自小便伴着小姐,这数年间,她们辗转南北,起起伏伏,她都无比笃定,小姐绝不会一蹶不振,可身在其中,哪怕只是旁观,都觉得心疼,她的小姐,那般慈悲为怀、清风朗月的人,何以坎坷至此?
“棠梨实在不愿小姐一个人承担那么多重担,因而擅作主张说了这些,还望殿下宽宥。”
元序垂眸:“你先回去吧,孤守着她。”
书房内彻底没了动静,只余下飒飒风声,挟着刺骨的寒凉掠过面庞。
元序轻轻推开门,一眼便望见了伏在箱子上昏睡着的谢杳,她的眼角还带着泪。
他叹了口气,俯下身,轻轻揽住谢杳,将她抱到榻上,正欲回身,却忽地被她拽住。
“啊……不要!”
“哥哥!”谢杳攥紧他的手,“哥哥回来!”
元序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昭昭,你兄长他没有走,他会化作这九天星辰,一直默默陪着你,你要振作。”
他抬手为谢杳抚平紧蹙的眉宇,待她安然睡去,才起身走到角落旁,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拾起,放回箱内。
在拿起那封满是泪痕的信时,元序的手蓦地一顿,信上的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他也不免为之动容。
元序轻叹,他们的婚约原是长辈的一意孤行,除却圣意,谁又能奈何的了?谢景却将罪责揽到他一己之身,只为了让妹妹不再自苦。
天家无情,他幼年失恃,与几位皇弟、皇妹并不亲近,可就算如此,永乐公主的死对他而言都已痛心疾首,更遑论谢杳呢。
元序合好箱子,解下自己的斗篷盖在谢杳身上,将她打横抱起,顺带拿走了那封信。
翌日清晨,谢杳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兄长书房,想到昨夜,不免有些疑惑。
“棠梨!”
屋外的人应声走了进来。
“殿下?”
元序没出声,默默将手中的信递给她。
“多谢殿下送我回来。”谢杳接过信,神情一改,“可纵使是殿下,也不该无故拿人信件。”
“孤总不能任由这信掉在地上而视若无睹吧?”
“殿下何时到的书房?”
“自你进了书房伊始。”
谢杳蓦地想到昨夜父亲、母亲在祠堂内的对话,心中生出一丝担忧。
“殿下也该启程了。”
“昭昭何必如此急着赶孤走。”元序苦笑,“莫不是觉得被孤撞见,驳了面子,便要拒人千里。”
谢杳言不由衷:“我的事不劳殿下费心。”
“谢昭昭!”
元序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衣袖向上一撩,触目惊心的箭伤映入眼眸。
谢杳挣扎着欲抽出手,却被他紧紧扣住,动弹不得。
二人就这般僵持着,互不相让。
“玄明的信你也看了,以后绝不许再这般莽撞行事,落得一身伤还不好好将养,你可是一心求死?”
谢杳不答,别过头去。
“你若不好好将养,孤便不走了,留在江宁侯府日日盯着你。”
“殿下不会。”谢杳语气笃定。
元序将手撑在塌上,将谢杳环住,上身微倾,凑到她面前。
谢杳望着他认真的神情,有些无措:“我竟不知,大晟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如今变得这般意气用事。”
“我唤棠梨来,给你上药,你今日好生在此休憩,哪也不准去!”
言罢,元序踉跄起身,快步出了门。
他走后,谢杳垂眸望向自己的手腕,腕上还带着他的余温,元序的手……怎么这么烫?
棠梨端着药刚一进门,她便开口问道:“昨夜太子殿下送我回来后去了哪里?”
“殿……殿下自是回了厢房。”棠梨支支吾吾地应道。
谢杳直勾勾地望向她:“当真?”
殿下,对不住了,棠梨咬牙将实情告知谢杳:“殿下昨夜在小姐门外守了一夜。”
“胡闹!你怎也不拦着?”谢杳立时起身,披了斗篷,便要出去寻他。
棠梨拦在谢杳身前:“小姐上了药再去吧。”
谢杳用力将她推开:“江南的隆冬虽不比北境,可更深露重,在外一夜是要人命的,你速速去熬些治伤寒的药来。”
不待棠梨应声,她便疾步离去。
辰时的阳光照在元序的脸上,暖洋洋的,不知是否因着日光太盛,他竟觉得有几分晕眩。
他勉力强撑着走过亭廊,步子愈加轻飘,险些摔倒。
“殿下!”
元序隐约听见谢杳的声音,又不真切,他自嘲地笑了笑,她怎么会来找他呢?定是他听错了。
“元子启!”
元序愣怔着回头,只见谢杳疾步向他跑来。
他失了神,终是强撑不住,身子向前一倾,谢杳连忙拥住他,让他倚在自己身上。
“昭昭,我没事,你快回去。”
谢杳抬手覆上他的额头:“这么烫,还说没事?”
元序笑着摇头。
“殿下说我不惜命,你自己不也一样。”
谢杳思绪万千,薛氏谋反一事朝廷尚且不知,太子又于江南染病,圣上那边恐难以交代。
“不必担心,我已传信父皇……”
话未说完,元序便垂下头,失了意识。
“子启?”
谢杳轻轻晃了晃他,见他没了反应,心急如焚,扬声唤道:“来人!快来人啊!”
厢房内,只余几盏烛火闪着微光,谢杳倚在塌边,不时为元序擦去额间的汗珠。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凝眸望着他,不敢错过一丝一毫。
天色泛白,元序艰难地睁开眼,他望着伏在塌边的身影,心念微动,抬手将谢杳身上散开的斗篷拢好,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
如若可以,他真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这样,他们就不用再面对离分。
可惜,人们所希冀的从来难以为继,命运往往另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