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冉冉落地跑出十来步,正好听到身后传来的赵行知爆吼,顷刻明白自己处境危险:这次遇到大麻烦了。
余光中,一个披头散发陌生人影擦身而过,一股腥臭直冲她的天灵盖。
三条灰黄杂色的毒蛇,从不同方向吐着红色的信子扭着身体正在追逐猎物。
她握紧手中长刀,刀刃在月光下寒意深深,刀鞘被甩在身后。
她保持单膝半曲姿势,凝神静气,只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震颤,以及蛇皮擦过沙砾唰唰作响,叫人头皮发麻。
她在心中粗粗估算,突然右脚重重一扫,一片沙石飞向前方。受到惊吓的三条蛇暂时停止挪动。贺冉冉双眸一亮,脚下一点,朝左侧腾挪的同时迅速挥刀,目标直取左前方的两条。银光闪过,沙地上传来两声轻微的“噗通”。
不对!赵行知看到贺冉冉落地后,身体突然左右摇晃。余下两条毒蛇好像被激怒,调转方向,朝贺冉冉落地处加速扭动。
赵行知使劲把手上之物甩向贺冉冉前方,又几个箭步冲向她。
完蛋,小命要交代了,贺冉冉内心大喊,刚才落下的地方,应该有乱石,导致她一脚踩偏,脚背折弯。
左脚传来的刺痛让她面孔扭曲。正当绝望之际,身后忽然一亮,随后一颗火球越过头顶,在空中裂成几簇火花落下。最后接连几声“啪嗒”,七八根燃烧的木材四散在她前面,挡住了两条毒蛇攻势。
贺冉冉转过头,痴痴的望着来人。下一秒,身体突然离地,被人从背后拦腰抄起。
赵行知扛起贺冉冉,拔足往回奔跑。
“快快快。”老李站在桅杆下大喊,同时老刘和另一个人在船尾全力摇转锚绳。
风帆鼓起的时候,赵行知终于顺利抓到绳梯,他单手搂着贺冉冉急速往一层甲板攀登。
转眼看向岸边,不多时,沙滩上已经密密麻麻盘踞了数十条颜色各异的毒蛇。心中一阵后怕。
劫后余生,一路倒挂,跌得头昏脑涨的贺冉冉,还来不及站直。下一秒被死死圈进一个怀抱,对方臂力惊人,箍的她两臂生疼,粗重的呼吸声在头顶响起。
待意识回流后,忽然发觉自己在谁的怀中,灼热感立刻从耳根开始蔓延,很快就烧红整张脸,整个身体突然绷的笔直。
今晚事发突然,匆忙间,两人穿着都七零八落的。
赵行知腰带已经被烧干净,一无所系的外袍完全敞开,露出贴身的黑绸中衣。
贺冉冉感受着掌下肌肉起起伏伏,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随之起舞,慢慢同频。惊魂未定的两人靠着彼此的温度,互相安抚紧张的情绪。
感受到胸前的人在蠕动推拒,赵行知忍不住右手一压,低喝:“别动。”
“疼。”贺冉冉忍不住发出呻吟,五感恢复,左脚的抽痛也更加明显。
赵行知松开双臂,改左手扶腰半搂着她。然后低头把贺冉冉从头到脚扫射一圈,月光的清辉柔柔洒下,照在贺冉冉白色中衣上。反射之下,她酡红双颊被衬的艳丽无双。
再往下看到白色罗袜,他眉头一皱。耳畔又传来数道脚步声,他快速脱下外袍,罩住贺冉冉,把她从头到脚裹成蚕茧状。
“疼死活该。”边打横抱起快步往仓房走去。在廊下正好遇上老刘领着衣衫褴褛的罪魁祸首走来,那人满脸脏污,胡须凌乱,只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烁。
老刘正欲张口,赵行知先快速吩咐:“带他去梳洗。”随即快步越过他俩,登楼梯转上了二层客房。
“啊,好痛。”贺冉冉龇牙咧嘴的坐在床沿,浑身僵硬,双手艰难地撑在两侧防止身体后仰。
翘起的左脚,袜子半褪,脚背已经肿成馒头状,脚踝正被人紧紧捏住,稍微一动就钻心的疼痛。
“最好疼死你,长长记性,省的以后还冒冒失失去送死。”赵行知眉头紧锁,没有流血,痛感却这么强烈,叹气道:“大概是骨裂,等回岸上再让大夫看一下。”
贺冉冉听是骨裂,悬在半空的心才放下来。
“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赵行知帮她躺平后,边叮嘱,边顺手从床头捡起自己的外袍。“有事?”低头一看,贺冉冉正吃力的攥住他的衣角。
“。”她突然又松开手,神情莫测,结巴:“没……没事。”
“真没事?”他狐疑的看了几眼。
她小脸一红,摆摆手,催他离开。
等房门关上,贺冉冉立刻起身,咬紧牙关,扶着床柱,单脚往床后跳去。
眼看目标就在眼前,她正准备一鼓作气大跃步。房门忽然被撞开,赵行知举着外袍,慌慌张张:“冉冉,你还伤在哪里?”
“不~~~”贺冉冉看了一眼半空中沾着点点血迹的袍子,感觉脑袋要冒烟,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不要做人了,天要亡我!
“抱……抱歉。”见她满脸通红,羞愤难当的站在澡盆前,赵行知瞬间明白,然后手足无措的往后连退几步,直到撞倒圆几,终于转身疾步出门,关门,转身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两杯凉水下肚,终于感觉脑子稍微冷静一些。房门突然被敲响,老刘的声音传进来:“公子,那人说是要当面拜谢,您的意思?”
“我一会儿下来。”
赵行知先在门口驻足片刻,确定隔壁一片寂静,大概睡着了,然后轻步下楼。
老刘给那个陌生人引见完后就快快退出去,实在是因为赵行知迈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那人一见到赵行知神情激动,立刻双膝跪地,大礼叩拜,赵行知坐在上首的椅子里,心情复杂的看着地上的人。
理智告诉他,对方礼数周全,也不是故意而为,内心还是忍不住迁怒。所以并没有立刻叫他起来,只淡淡问:“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蛇岛上。”
那人挺起上身,只见他面孔蜡黄看不出年纪,两颊凹陷,双唇干裂,嘴角胡茬应该是刚刚刮过。一头凌乱的头发虽然收拾过,但还是枯黄毛糙。虽终于有些人样,却还能看出最近过的很是艰辛。
赵行知示意他起来回话,等他继续往下说。
“在下钱塘百草堂第三代弟子李蒙。”话音刚落,又起身深深鞠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是号称天下药库的百草堂?”赵行知反问。
“正是,”李蒙语气中透着骄傲,“我本来是跟师兄师姐出海来寻药的,哪晓得遇到台风,被卷进海里,然后莫名其妙被冲到这个见鬼的地方。”
赵行知点点头,指着墙板对他说:“隔壁有空房,夜已深,你先休息。”
李蒙连连拱手,然后问:“尊夫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我略懂一些医术。”
赵行知闻言,嘴角微扬:“多谢。”
通过他口头描述,李蒙认可骨裂的判断。考虑到贺冉冉可能已经入睡,保险起见,还需明天再做检查。
贺冉冉一晚上睡得并不太平,受伤处胀痛难忍,痛感仿佛贯穿整条左腿,直至腰部。既然睡不着,眼看天色渐亮,她干脆摸索着起身。左脚落地依然锥心般疼痛,她强忍痛苦慢慢穿戴整齐。只是左脚肿的已经穿不进鞋子,还好天气炎热,她索性就赤着脚。
本欲拄着长刀行走,发现刀鞘已经遗落在蝮蛇岛。
赵行知敲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贺冉冉满脸沮丧的坐在凳子上,小圆桌上放着她的刀。
“这样了还想练刀?贺女侠真是身残志坚。”
见她气得背过身,他才笑着弯下腰,一把将她抱起。往外走去。
“谢谢。”贺冉冉埋首胸前,含糊道谢,身体倒是没昨晚那么僵硬。
“以后少冲动,让我多活几年,就当谢我吧。”
贺冉冉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开口。
甲板上两把椅子和茶具被重新摆出来,另外还多了一张矮凳。小火炉中红色炭火与朝阳一样明亮,贺冉冉静静欣赏,经过昨晚一遭,重新看到太阳,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不一会儿,赵行知左手提着食盒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男人。
“李蒙多谢夫人救命之恩。”那男子郑重作揖,她满脑子疑问,抬头看向赵行知。
赵行知背对着李蒙,正在往桌上摆面饼和汤水,忙右手食指贴唇,暗示她噤声。
贺冉冉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李蒙。
“这是百草堂李大夫。看看你的伤势。”说罢,一屁股坐在矮凳上,拍拍自己膝盖,示意贺冉冉把左脚搁上来。
“怎么更肿了?”赵行知抬头看她面露浓浓倦色,心中懊恼不已,到现在还在死撑。
李蒙顺着脚面中线一节一节按压,按到一半,贺冉冉倒抽一口气。
“可以确定,是骨裂没错,只能静养了。”
“多谢!”贺冉冉立刻收回脚。
“那可有办法消肿止痛?”赵行知追问。
李蒙歉然一笑:“我所学药理尚可,行针实在……如果船上有苏木,桃仁,或者大黄?”
赵行知双目一沉,显然,是没有的。
送走李蒙后,他坐在一侧,一言不发。
“没事的,熬几天,应该能消下去一些,也许习惯了就忘记痛。”贺冉冉扯起笑容,安慰道。
赵行知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