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0

黑矶综合医院，住院部一楼，客用电梯前。

“经鉴定确认死亡的受害人均是死亡后从住院部高空坠落，其中非术师死亡过程短，表情平静，咒术师则有缺氧窒息表征，明显经历更多痛苦。”夏油杰盯着电梯门上方缓缓跳动的读数，“非术师受害者出现这种无痛死亡的情况是不是还挺少见的？”

五条悟一目十行翻看从护士站后边顺来的记录，一边迈进电梯一边随口说：“咒灵杀人的普遍目的就是依靠普通人的怨气来增强自己，被害人如果无痛死亡，咒灵杀人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些人的死亡可能并不是咒灵主动造成的？”夏油杰迅速回顾资料第一页的检测报告，跟着走进电梯轿厢，“‘经咒力残秽检测，预估为二级咒灵’……”

“是‘四层诅咒’。”禅院影说。

他第一个进电梯，已经等了有一会了，此时挪开按着开门键的手，五条悟和夏油杰的目光几乎同时顺着他的手指滑落，停在两列楼层按钮之间，自成一列的突兀“4层”按钮上。

五条悟抄着手：“简易领域？没记错的话——顺带一提我知道自己没记错——住院楼只有3层和5层。”

“也不像是结界术啊……”他左顾右盼一会，“不至于是‘生得领域’吧。那可是老子都还没学出名堂的招数。”

……最好不是，夏油杰腹诽。他与裂口女作战过，知道仅仅是具备简易领域的咒灵就已经非常难缠。

禅院影皱着眉在隆隆作响的电梯里结出手影，轿厢灯管惨淡地闪了闪，被一颗小小的金黄圆月代替。地面上投下的影子缓缓流动，顺着三人的校服裤脚向上攀行，赶在电梯门打开前将他们覆盖在一层淡淡的阴影里。

五条悟隔着“无下限”戳了戳手臂上水流似的影子，：“你这个又是什么？”

到了他们这个等级，咒术师的术式原理解释起来多半都很复杂。禅院影脑海里跑过“反物质”、“虫洞”、“维度映射”和“五维卷曲几何理论”，还是决定放弃在一句话内说明白，抛出了一个语言压缩包：“……领域碎片。”

夏油杰先听了一耳朵，扭头去看他的时候差点闪了脖子，“领域吗？”

就算是在特级咒术师之中，拥有领域的也是屈指可数。夏油杰斜眼去瞟号称和“十影”分庭抗礼的六眼同期，努力回忆他和禅院影的年龄差距，低头暗自计算：禅院影减去五条悟约等于1岁，我约等于五条悟，……一年后我和五条悟差不多该领悟领域了？

……明明已经走上咒术师道路了，怎么突然有种快高考的紧迫感。

还没学会施放生得领域的五条悟更是大惊失色，盯着衣袖里探出来的影子碎片研究，几缕细溜溜的阴影都快被他揉碎了，才发出如释重负的“嘁”声：“——什么叫领域碎片，你的‘罔两月行’本来就具有一部分领域的性质，这只能算是术式的应用……”

禅院影对五条悟的关注重点早已不抱希望，此时只是谴责地看了一眼夏油杰：你怎么也被那个top癌小学生带坏了？

“……别管术式还是领域，这是目前我的最高手段。”眼看电梯门快开了，禅院影收回目光长话短说，“毕竟获取的信息有限，你们小心为上。如果察觉不对，找月亮，走到影子里。”

电梯门打开时发出金属摩擦的牙酸响声，梯外的到达指示灯亮起，淡红的光束向外散开，照出空气里薄薄的烟雾。

不知是不是整个四层咒力弥漫的缘故，周遭的光线很昏暗，只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幽幽铺设在电梯门前，远处的“安全出口”灯牌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模糊的鲜绿色光雾不稳定地跳动。

廊中的咒力波动节律极具代表性，用不着对咒力动力学有什么精深的研究就能分辨出源头。

“也就是二级的水平。”五条悟皱着眉说，“六眼”能确认的细节比禅院影和夏油杰更多，“在二级咒灵中甚至不算前列——追！”

穿着病号服的光头咒灵在绿色的出口灯牌边一闪而过，五条悟和夏油杰几乎同时奔掠而出，禅院影落后一步，结影喝道：“玉犬！”

三人两犬从电梯门追到步梯口只在一呼一吸之间，黑色玉犬往前一扑，仗着嘴长衔住了病号服的后衣领，光头咒灵被它叨得一个踉跄，小腿便被紧随其后的白色玉犬锁在了齿间。

眼看要被三人擒住，咒灵惨啸一声，硬生生往前一挣，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五条悟术式顺转的吸力，半截病号服并一条小腿居然撕裂剥落下来，化作咒力飘洒而去，害得白玉犬“喀喇”一声啃了个空。

光头咒灵失去了一条小腿，一时难以控制平衡，连滚带爬地顺着楼梯逃窜。紧随其后的夏油杰手掌一张，身前的黑色漩涡中巨型沙虫轰然冲出，庞大身躯几乎一瞬间挤满了整个楼道，水泥碎裂声、钢筋弯折声、砖沙撞落声震耳欲聋。

禅院影在一片混乱中向夏油杰投去疑问的目光，夏油杰神情古怪，也回以疑问的目光。两人面面相觑，各自转头去看五条悟。五条悟在致人耳鸣的巨响声中跳着脚做口型，发现两人听不见之后又连连在脖子上用手刀比划：“——没了！”

夏油杰默默伸手收回沙虫，楼道坍塌的背景声逐渐尘埃落定。三人打哑谜似的互相注视了一会儿，夏油杰扬起手里刚刚成型的咒灵玉，率先开口说：“你们自己看，确实祓除了。”

“除了之前那几个咒术师之外，也没有其他咒灵的活动痕迹。”五条悟扯下眼罩环顾，皱着眉讲冷笑话，“所以……‘六眼’出错了，或者之前派来的二级咒术师都是废物，哪个概率高一点？”

“这只咒灵见到我们后毫无战斗的打算，直接就顺着安全通道下楼……”落后一步的禅院影越过栏杆朝楼下望了望，“上来之前，悟在一楼大厅也没有观察到明显的咒力残秽。”

“确实有点像是故意引我们下楼。”夏油杰赞同，提议说：“总之先看看现在能不能离开住院部？也算是还原受害者行动路径了。”

他说话时盯着手里那颗光头病号服咒灵化作的咒灵玉多看了几眼，一抬头发现五条悟已经推着禅院影走出去小半层楼了，还张狂地扭回来冲他扮鬼脸。

……真无聊。夏油杰无言闭嘴，同期总是刷新我对高中生幼稚程度的认识。

医院四楼的诅咒已经破除，走过安全出口的消防门，明亮宽敞的住院部前厅代替了3楼和5楼之间那条幻觉般的走廊。大大的“3F”标识贴在楼梯口，虽然上边也残留了不少咒力残秽和血迹，终归是比阴森森的四层要让人安心多了。

五条悟眯着眼睛眺望从不远处的病房门口露出来的一颗熟悉的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夏油杰抢先开口：“不是同一只！”

……谁才是六眼？五条悟扭头瞪视往禅院影手里塞咒灵玉的夏油杰：“要你说？”

夏油杰沉默了一秒，恶向胆边生：“学长你看他——”

禅院影心说我的职业不是咒术师吗？几时变成幼师的？嘴上倒是熟练地开始播放幼师话术：“好了好了，等出完任务带你们去电玩城……”

五条悟一边谨慎地往病房方向前进，一边伸手直指夏油杰，作恶霸状：“学长我们不带他！”

“嗯嗯，”禅院影配合，“就我俩去。”

五条悟憋红了脸愣是忍回一声咳嗽，还待变本加厉地抒发一下不满之情，神情却忽然变得有些疑惑。他目视前方，“六眼”的全视野却捕捉到侧方不远处的护士台上摆着失水萎缩了的仙人球盆栽，花盆边还放了一块颇有古意的假山石。

五条悟看着护士台侧方廊灯，灯珠已经被一颗小小的满月替代，此时正发出朦朦的暖光，将仙人球圆圆的影子打在洁净的地砖上。他突然想：其实这家医院并不是没有“四层”。

——被标作“五层”的那一层算不算四层？……如果算上地下一层，被标作“三层”的这一层，算不算四层？

五条悟盯着夏油杰和禅院影的背影，不动声色地往廊灯那边靠近，悄没声地蹲进了仙人球的影子里。

“冒牌学长，”五条悟在影子里偷偷摸摸地抱着双膝蹲好了，偏过头咳了两声才说，“这里也太臭了——恕不奉陪啦。”

禅院影和夏油杰闻声同时回过头来，两张面无表情的脸直愣愣地朝向五条悟，看着多少有点瘆人。

“说什么呢？”禅院影冲他微笑，“咒灵不是在前边病房里吗？你蹲在这干什么？”

五条悟咳嗽着抬头看天，不耐烦地敲打地板：“别拿两张我认识的脸做奇怪的表情，吓死人了——”

话音未落，那团小小的仙人球影子猛然张立起来，宛如一大片被无形之物泼到空中的墨迹，兜头将蹲坐的五条悟整个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