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嵘此生都无法忘怀那天的景象。

烈日灼心之时，他看见了尸山遍野之景，就像猛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手刃的【魆影】竟然是同期的考生。

“啊！！！！”

哪怕知道这个世界残酷，哪怕知道总有你死我活的斗争，可江嵘连请神成功的真实画面都没见过，又怎么能接受这样血腥的场面，当即干呕起来。

这是一场盛大的噩梦。

就连纨绔似禹煜衡也明白过来，从那一声飞鸟的长鸣开始，他们的神经就受到影响，从此陷入无边环境。

那为什么还要他们醒来？

为什么要让他们直面血淋淋的真相？

哪怕就让他们死在幻梦中，也好过……也好过……

“退出，我要退出！”

和怔愣在原地的江嵘相反，禹煜衡当即就要退出这场试炼。可他又怕极了鲜血和疼痛，想割破队友的手指并用他的血液涂抹在脖间的印记上。

但是队友第一次没有对他言听计从。

他看着禹煜衡的目光里满是怀疑，如果禹煜衡依然沉浸在幻梦之中，是否已经把自己看做【魆影】，想除之而后快？

他不敢赌。

学院今年入不了，还有明年，后年，但是命，他只有这一条。

他常说自己的命不值钱，可就算是再不值钱，也是独属于自己的，绝无仅有的。

生死关头，禹煜衡第一次从这些他看不起的人眼中看到了对他的真实情绪。

厌恶，猜忌，恶心……

靠着满身的装备，禹煜衡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方才与姜照分开的地方，看见呆望着某个方向的姜嵘时，他终于安心了一点。

他的“朋友”里，只有江嵘是出自氏族，因为只是江家一个小小的旁支，所以只算勉强入了他的眼。

“做的怎么样？”

禹煜衡拍了拍衣角的尘土，刻意压下声音里的颤抖，装作无事发生地走到江嵘的身边

没有回应。

江嵘只是沉默地看着远方，好像根本不知道禹煜衡走到了他的身边。

顺着江嵘的目光，他看见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通过这场试炼的人——

他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此次考生中的十六号。

“会挽雕弓如满月！”

姜照的声音在那一刻极富有穿透力，清晰地落入每一个考生的耳中。

没人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没人知道姜照从何习得，但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感觉到了辉煌无比的气势。话音未落，姜照的身后便金光四溢，雄壮高大，目光锐利如鹰的神明降临世间。

“请神彤弓之主、诛魔圣者、日御之神后羿！”

手持彤弓素矰，姜照的眼里似乎只有那一轮巨日，红色的神弓被她拉开近乎于满月状，耀眼灼目让人再也无法直视。

“咻——”

直到白色尾羽的箭划破天际，飞鸟再度发出长鸣，其他考生才恍惚地睁开眼睛。这一次，飞鸟发出的是嘶吼，是泣血般的不甘和痛苦，尖锐地要刺破考生的耳膜，但也让他们的意识彻底清明。

考核……

结束了吗？

不对，不对！

个别考生心跳加速，他们突然意识到，在这种草根竞逐的外院考试里，居然有人请神成功了。

她是十六号。

她名——

姜照！

“后羿，后羿……”江嵘喃喃自语，他翻遍脑袋也想不出后羿是哪一方的神明。

和对请神一无所知的考生不同，江嵘毕竟在江家学习过请神技巧，赫赫有名的神明都在古书最显眼的位置，而方才将他震慑到几乎动弹不得的神明，江嵘从未听说过。

其他人汇聚起来讨论姜照的时候，江嵘仔细搜寻着脑中关于姜照的一切。

她母亲早亡，父亲不久后便再娶。很长一段时间内，江家人只知姜照父亲和后母生子，不知姜照其人。

直到【神悉】测试的那天，姜照手下的晶球光芒万丈，江家旁支的人才知道这位大小姐的存在。尽管如此，江家依然把姜照藏得密不透风，过去江嵘以为，江家是想把姜照当做一个秘密杀手锏，当成绝境时的底牌。

可姜照消失了。

凭他，凭他一个连外院考核都不一定能通过的旁支，无法探知到更多消息。

或许他该把在西朔区看见姜照请神的情报传回江氏。

姜照不知道江嵘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等到后羿消散在上方时，她已经脱离了考核时的小世界。

恍惚间，姜照看见了刚开始对自己释放善意的蓝衣，看见了失魂落魄的禹煜衡，还有眼神闪烁、不敢与姜照对视的江嵘。

西朔区考生378，全部生还。

“我，我没死？”

“禹煜衡不是突然用灵器刺死了我吗？难道我刚刚只是在做梦？”

“是神明！有人请神成功了！”

姜照感觉到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多，只好假装自己很忙，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先前的蓝衣匆匆跑了过来，眼里噙着泪：“谢谢，谢谢你。”

她先前没有射中的【魆影】，正是蓝衣。

禹煜衡由于对自己的实力过度自信，所以他不知道的是，姜照故意射偏了那一箭，就是为了挡下他对蓝衣的攻击。

由于幻境的影响，禹煜衡以为那【魆影】必然死于他的手中，因而没有发现那一刻他的积分并无变化。

蓝衣毕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姜照释放过善意的人，故而发现端倪的那一刻，姜照想救下她。

好在考官似乎也并没有真的要他们自相残杀的意思，幻境里的一切没有投射到现实，考生无一死亡。

除姜照外，也无一通过。

“我叫邹采笙，如果再相见，我一定竭尽所能地报答救命之恩。”

姜照本想说不必如此，毕竟没有她的话，环境里被当成【魆影】所杀的考生也不会真正死去。

周围的讨论声突然凝滞，连呼吸的空气都好像沉重了起来。姜照没有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门口逆光走来一个人。

“很好。”浮丘秋水带着先前那名侍从，传音符里的通过人数最终也改成了一。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姜照面前，似乎是想确认眼前的姜照和在水镜里看见的有何不同。

“你可有意向导师人选？”

“若是没有，进入内院后可以直接找我。”

“记住我的名字，浮丘秋水。”

“当然，你们其他人更应该记住她的名字。”

“如果没有人发现真正的通关法则，所有人都会死在幻境里。”

就像浮丘秋水的名字一样，她来去自由，也不需要得到姜照的任何回应，说完自己想说的就迅速离开了西朔区。

其实浮丘秋水不过是想吓吓这群乌合之众，不过短短的一句话，让姜照这两个字永久地刻在了剩下377个考生的心里。

西朔区出了一个【请神】成功的考生。

西朔区377名考生的救世主

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