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异管局的同事说，”沈雾窗巧妙地隐去项培风的名字，“举报信送到后他们立马查了监控，没发现有人潜入的痕迹，你的异能刚好能做到这一点。而且当天夜里异能环控系统被破坏，为你在异管局里使用异能创造了有利条件……”

“不……”茜茜下意识地否认。

逃出阮家时为了掩人耳目，她确实使用了「同化」，但什么叫“有人潜入”？

她甚至没进过异管局的大门！

但随即她意识到什么，有些迟疑地问：“你说的异能环控系统被破坏是什么时候？”

“我逃出监狱以前，”沈雾窗注意到她的异常，“怎么？”

“不，不对，这中间肯定出了问题，”她神经质地啃咬着指甲，“举报信明明在异能研究中心爆炸前就已经送到了，怎么可能是在你进监狱以后？异能研究中心爆炸，我还当是举报信后面没有附带证据，所以没人把它当回事……”

说着说着，她忽然想到什么，睫毛剧烈地颤抖，死死抓住沈雾窗的手臂，“事情比我们想得更糟……异管局内部有问题！”

沈雾窗轻轻握住茜茜的手，将掌心的温热传递给她，安抚着她即将崩溃的情绪，同时不忘向她确认送信时的细节：“你确定把信交给异管局的人了吗？”

“我……”

她刚想说“确定”，就深刻地怀疑起自己：她真的把信交到异管局警员而不是随便什么人手上了吗？

她只记得当时送信的时机并不成熟，但因为异能研究中心一旦爆炸，造成的影响将难以估量，所以阮见信不得不当机立断，让她尽快把信送出。

也正因为送信时机不成熟，他们整理好的证据才被阮见信发现，阮见坚为了帮她拖延时间挺身而出，被他们彻底控制起来，失去了踪迹。

记忆再度闪回至那个夜晚——

她确实把信塞给了异管局门口的守卫，可当时情况紧急，她甚至没等到确认就仓促地离开了。

沈雾窗看出她的动摇，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轻声安慰她：

“也许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这封举报信送迟或者收信人拆迟了。但重要的是异管局的段局长已经知晓了一切，才会派我来阮家进行调查。这就说明一切还不算太晚，不是吗？”

“可是……”茜茜虽然在沈雾窗的劝说下安静下来，但并没有忘记自己想要劝他的初衷。

“没有可是，听我说，”沈雾窗知道她想说什么，声音坚定而富有力量，“你冒险传递举报信，不就是想让异管局派人来彻查阮家？我来这儿本来就是为了让更多人免遭阮平毒害的。如果我走了，那些像你一样无辜的实验体怎么办？曾经把你从冰冷的实验台上抱下来的三舅怎么办？”

茜茜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话音里充满了决然之意，眼中似有磷火闪烁：“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你知不知道，”沈雾窗试探着问，“你三舅和三舅妈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

茜茜的眼神里流露出因帮不上忙而产生的愧疚，“我也在找……阮平不知道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沈雾窗语气温和：“没关系，那我换个问题——举报信的证据你还能收集得到吗？”

“证据……三舅收集到的证据被销毁得彻底……”

茜茜这次思索了更长时间，但随即她突然眸光一亮：

“我可以在处理陨石提取物废液的时候偷留一点，转交给你，你们会对废液成分进行分析的对吗？”

每天夜里，茜茜都要跟着被废液腐蚀得不成人形的异能者实验体的队伍去销毁尸体、倾倒废液。

尽管她连碰都不愿意碰那些咕嘟冒泡的黑色黏稠液体一下，但为了达成目的，她愿意付出一切。

“会，我们会，”沈雾窗坚定不移地点头，“但你在做的时候一定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紧接着他又问：“阮平私底下联系的三环成员是谁，你知道吗？”

茜茜惨然一笑，“这件事连三舅也不知道。”

“好，最后一个问题，”沈雾窗不疾不徐，“关于异能研究中心爆炸的事，到现在都没有调查出能锁定阮家的结果，你有没有什么方向？”

“阮昀昇虽然不是异能者，但是阮见信研究出了一个能暂时存放异能能量的黑匣子……”

茜茜边说边向沈雾窗比划，“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我听我妈说他借用了别人的「扩散」。”

“所以如果能在现场找到黑匣残片……”沈雾窗思索着。

“对，”茜茜眼睛一亮，“找到黑匣残片！”

“我知道了，谢谢你，茜茜，你提供的线索对我很有帮助。”沈雾窗话锋一转：

“我们已经在外面已经待得太久了，再待下去难免惹人怀疑。这样，我们先回去。如果你打听到阮家有进一步的举动，麻烦你通过隐蔽的方式告知我。”

“我会的。”

沈雾窗刚要转身离去，茜茜忽然拽住他的衣角，嚅嗫着说：

“那个……”

“你说。”沈雾窗向她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除了三舅和三舅妈，我还在找一个人……”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中落叶。

“叫什么？有什么特征？”

“她说她叫瑞安，编号0533。”

茜茜没有佩戴异能抑制环，她主动转身，露出后颈的一串编号，鲜红色的数字烙刻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沈雾窗的手指顿了顿，轻轻替她拢好衣领。

“她很瘦，跟你差不多高，她看上去跟别的实验体完全不一样，你只要一见到她就能立马分辨出来。她的异能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

茜茜竭力向沈雾窗描述着瑞安的特征，她只偶然见过瑞安一面，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仓促离开：“她能预判所有的攻击动作，应该……应该是战斗系异能！”

沈雾窗望进她盈满希冀的眼睛，“找到她我要么把她带走，要么想办法告诉你她的位置。”

茜茜重重点头：“我也会继续打听三舅他们的下落！”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个关于三舅妈的残酷真相。

她敏锐地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孑然。

保留希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万一……

万一的话她说不出口。

两人在玻璃花房前分道扬镳，各自隐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

茜茜回到房间，刚睡下不久，房门便被人猛地敲响。

她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等待片刻。

果然，数秒后，门口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阮见诚用沾满鲜血的手打开了茜茜卧室的门。

——那是阮敬轩的血，尚存一丝温热和黏腻。

他站在门口，目光阴鸷地扫过床上蜷缩着的身影。

“茜茜？”

没有回应。

他想起之前经过的那堵莫名“变厚”的墙，又想起茜茜早已失去的异能。疑窦丛生间他粗暴地打开电灯开关，在雪白墙壁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

刺目的白光下，少女像只虾米般弓着背，呼吸均匀，俨然是已经睡熟的样子。

阮见诚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冷哼一声，甩门离去。

*

神秘人告知阮平从异管局里流出来的“名单”属实，段北望的确打算对阮家动手，不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阮家进行异能实验的痕迹，并劝阮平早做防范。

阮平哼笑一声，他都把家里的内鬼活活打死了一个，神秘人的消息才姗姗来迟，看来这庄理事也没什么大的神通嘛。

昨晚阮敬轩凄厉的喊叫声犹在耳畔，血甚至漫到了众人的鞋底。

可直到断气，他仍然咬死自己没有删过任何监控。

“手机的事你怎么解释？”阮见恒在一旁煽风点火，“那天只有你在值守，就算你说不是你干的也要拿出证据，对吧？”

阮见诚听了以后将阮敬轩殴打得更狠。

事已至此，名单的真实性已无需考量，阮平吩咐众人将实验设备与实验体加紧转移，清除所有实验基地的痕迹，只看沈雾窗与异管局的双簧要唱到什么时候。

*

这天下午，沈雾窗一回到阮家就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阮见诚在饭桌上问起他发生了什么，沈雾窗就一脸懊丧地说：“项培风要跟我分手！”

“闹什么别扭了？”阮见诚轻咳一声，抓起一张餐巾纸，“说说？”

“从我进到异管局开始，他就对我一天天冷淡了！人也不见，电话也不接！”对于演戏，沈雾窗已有了自己的一套心得体会，趁阮平今天仍不在场，他义愤填膺地对众人说：“谁要看他的脸色！异管局这破班我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他转过头问阮见信：“二伯，我能在咱自己家的公司干点什么吗？”

阮见信与阮见诚互换了一个眼神：看上去这是要让沈雾窗打头阵，来探公司的底了。

这段时间，异管局的排查徒劳无功，只剩阮氏家宅、制药公司和远郊药厂尚未被查。他们早已把该清理的痕迹清理干净，就等着异管局领导莅临。

阮见信皮笑肉不笑：“雾窗，你和项队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阮见诚也搭腔，“年轻人谈起恋爱来难免有小摩擦，明天到异管局找他谈一谈？”

“对啊，别赌气，什么事都好沟通。”……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下，沈雾窗终于改口：“好，我明天就到异管局去找他问个清楚！”

阮家众人心照不宣地散去，准备已经做足，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而紧张。阮平当晚知道此事后更是评价：“雕虫小技。”

他们原以为异管局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对阮氏进行搜查，只能通过类似于让沈雾窗打入内部、偷取资料的方式进行调查。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阮见信照常上班，刚一走到总经理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就看见异管局的任忆带着全副武装的队伍，手持一张传唤令直奔阮氏制药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