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吧？

默默接下毛领大衣，拉克萨斯小心翼翼地等待似乎在聚气中即将释放大招的女人。

——谁说这女人弱小来着，这气势都快跟巅峰时期的艾露莎和米拉珍妮不相上下了好么！！不，对拉克萨斯来说，露西要更可怕些——好歹他能和那两个女怪物礼尚往来一下，和面前这位……还是认命吧！

真想把雷神众叫来，让他们评估看看露西是否胜任压寨夫人一职！

“你——”露西终于集气完毕，怒目圆睁地看着他，“你喜欢她们什么！”

“……啊？？”

三位男士集体一懵。

“……胸…？”拉克萨斯弱气地小声答道。

露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脸色愈发阴沉。

……大兄弟，叫你长点心，你就只会长肌肉啊？！这是最糟糕的答案吧？！

“……不是脸？”露西冷冷问。

这大概是拉克萨斯第一次被她这么对待，他已经快抵挡不住打死过去的自己的冲动了。

“……我根本不记得她们长啥样。”

“为什么？”

“大晚上的谁高兴去记！……额。”

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拉克萨斯终于知道不好好修一门语言艺术是多么失策的事。现在若是那个花花公子洛基，就是把历代约会过的妹子全报上名，最后也能把露西哄回来——而他，用爷爷的名义发誓，他没这本事！

不过，要是现在没有那两个看戏的小鬼，也许他还有解释的机会……可要是现在打发掉他们再解释，也许露西聚集的魔力足以一发把他打成天边的星座——当然这个还是夸张了。

思量再三的时间内，露西已经沉默许久，涨红了的脸都不知道是因愤怒还是羞耻。不知为何，拉克萨斯总感觉绝对不能错过立即解释的机会，他总有种感觉，只要一旦错失了和解的时间，以后就会累积更多的错误，就像是拉链一旦错了一个齿，就全线皆错。

“……那时候我自己也只是个小鬼，根本不懂想要什么。”他最后沉住了气，缓缓说道。

目光直视他想直视的那双眼——一道闪光——

房间的灯光被打开了，大家这才注意到，刚才一直处在黑暗中。

“没想到拉克萨斯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你也是成长了很多呢，嗯嗯。”

能在这个时候不懂得避开主角剧情，擅自打开日光灯的，自然是向来我行我素到极致的艾露莎。

“艾露莎姐……现在进去的话不好……啊！对不起，拉克萨斯哥，露西姐！”

紧随其后的温蒂，替她们唐突地从正门登场的突发剧情进行道歉。

“噗噗，好像听到了不错的东西。”

某只一夜间拥有了爆炸头发型的蓝猫似乎完全没有获得教训，而一旁的白猫则是鄙夷的神情：

“你可真是不知死活啊。话说，你明明可以和纳兹他们一起从窗口进入的嘛。”

“哎~那要是被波及到就太危险了~”

哈比这话不仅让夏露露无语，还让吐槽技能许久未发动的露西白了一眼：

“简直想说从来不认识这样一只不要脸的蓝猫！还有，你们为什么最后都进到房里来了啊！”

“露西，我们是从正门进来的。”艾露莎笑着走到桌边，擅自坐上木椅，手放到桌上轻轻一拍，“不该拿点什么招待客人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露西扶额。

“对！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没想到接话的确实纳兹，他摩拳擦掌的动作几乎不难猜到下一句话——

“还是干一架比较快！”

“你说的话里，我最服的就是这句了！”

格雷跟着也摆开了姿势。

拉克萨斯还没有动作，艾露莎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像话吗！在我想吃蛋糕的时候！”

“你们都别说了……”女主人有话要说。

但依然有人愿意加入这一触即发的战局。

“既然都这样了，你们俩就给我去死吧！”

彻底放弃理性的成人思考，拉克萨斯狂妄地笑了。

电光火石间再次响起的，是房屋的哀鸣。

“露西姐……”

“我……我……我的房子啊啊啊呜哇！！！”

所有的感情一齐涌上，露西此时只想好好哭一场。

哭到天明。

些微晨光从敞开的窗外蔓延进屋，满满地爬上了被践踏的床单。

爬上了半个身子倒在床边,半个身子被塞入床底的纳兹的围巾。

爬上了以奇怪姿势倒在书桌上头顶几本书的格雷光着的背部。

爬上了靠在桌边撑着脸睡的艾露莎细长的那串口水。

爬上了与两只猫一起靠在桌底的温蒂雪白的裙摆。

最后，阳光包围了裹着屋子主人的黑色毛领大衣，逐渐发热。

这时的早晨，还是没有多少人清醒的时间。

“……嗯……露西……难吃……”

“唔……！……嗯？”

被忽然从地面甩过脚去的纳兹踹醒，露西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熟悉的大衣外套，就像个大字一样睡在房间中央——她很快清醒了，坐起身子环视了自己的小天地——还好，墙面没有多少裂缝，至少不会被房东太太责骂了。

望向窗外，恰好是太阳初照入玛格诺利亚的时间，光芒在露西的身上撒上了柔光，像是有股力量给她带来了活力。

这是面对新的一天的活力，面对新的心情，新的未来——还有新的关系。

她回头，看向在屋子最里侧的男人，心中奇妙的心情随着回忆复苏。

昨夜是如此漫长的一夜，虽无法与命运之日的篇幅相提并论，也是足以在她心中铭记许久的夜晚。

明明有兴奋的事，有气愤的事，有无奈的事，有那么多昨晚的事留到了这个清晨，她却并没有过多的情感，在脸上表露——只有微笑。

为纳兹盖上肮脏的床单，把格雷身上的书挪开，为艾露莎擦干净口水，把一旁揉成一团的被子摊开，覆于温蒂、哈比与夏露露的身上。

最后，走向那个人。

把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

——那是昨天以前，而今天——

她把大衣盖在男人身上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分享这份温暖。

熟悉的温度就在身边，明明才刚清醒，却又似乎困了。迷迷糊糊间，她听到耳边近在咫尺的低沉嗓音：“醒了？”

“……嗯。”她提醒自己赶快振作，刚想转头看向对方，却被一股力量揽去，看不到了。

“那时候的我，真的是个很糟糕的小鬼。”

唐突的话题并没有令露西困惑，她靠在对方的怀中，听着与胸腔共鸣的自白。

“比这些个家伙，要讨厌数倍——如果早一些遇到你的话，我会是你最讨厌的那种人吧。”

这一点，露西无法否认。

“我也讨厌啊……我讨厌世界，讨厌老爷子，讨厌公会的人……我也讨厌我自己。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我却必须要做到什么。所以，我选择能够昭示强大的方法。我工作，我打架，我喝酒，我抽烟，还玩女人……我想用一个成人的身份，去告诉所有人我的强大，我无所畏惧，我把世界看作是玩物，而我是一切的主人。……你肯定想吐槽，这是个很蠢的方法。”

露西听见他自嘲的笑声，也跟着轻笑起来：“确实呢……”

“没办法啊，因为我就是个很笨的人。直到现在，我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你很厉害，大家都这么觉得哦。”

“那只是一种经验……是那个愚蠢的我，留给自己的唯一礼物。”

“你……后悔吗？”

“也不会。我不是会后悔的人。要是做错了什么，再去想办法补救就行了。我说了，我很笨嘛，后悔这种动脑子的事，太麻烦了。……所以，我也能坦率地说，我有过几个女人。”

“13……个，是吧？”

“你可记得真清楚。”他苦笑，继续说，“老实说，我会记得这个数字，不是因为我把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你也听到了……我和她们是那种……额，关系。……露西，你有在听吗？”

“……嗯。”

“我会记得这个数字，是因为雷神众会提醒我。可笑吧？明明跟着我过了那么多荒唐的日子，却时时来督促我许多事。和谁打过多少次架，说了谁的坏话，喝过哪几家店的酒，因难喝而砸过几个招牌——他们全都记得，然后提醒我。”

“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问过菲利德。他说，他会尊重我所有的行为和选择。但他觉得是错误的事，一定会时时告诫我，直到我听进去为止。——女人的事，就是他很反感的一件事。对于受过良好教育的菲利德来说，玩弄女性是非常不绅士的行为，但因为他发誓要追随于我，所以无法去强硬地改变我的任何决定。”

“所以就用数字提醒你？”

“对。而且，他真的很聪明，知道在我醒悟后，一定会对这些东西在意得不得了。”

“你很在意吗？”

“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吧。我只要一想到自己以生理需求为理由，玩弄了数位女性——虽然里面也有以同样理由接近我的……我就会觉得，自己很肮脏。”

“拉克萨斯……”

“和公会里的大家相比，我是多么污秽的东西。破坏了那么多，伤害了那么多，最后还能得到那么多——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现在与大家共处的生活，连我自己也害怕起来。我害怕被大家戳中心事，害怕被提到过去的耻辱，害怕注意到原来我是那么肮脏……我也害怕你的目光。”

“我……？”

“和从小看到大的那些小鬼一样，你也拥有着同样干净的眼睛，同样干净的笑容。你看着我，对着我笑，那就是种强烈对比，让我怀疑自己在你眼中，是不是混浊的。我也害怕大家的目光，只是变得越来越怕你——却又忍不住想看着你。”

拉克萨斯几乎无法想象，自己在过去，或以后的日子里，能这样放开身心地自白。但现在的他，却是超乎自己想象的，像个孩子，或是老人。

像个单纯的孩子，或是返朴的老人。

像是需要疼爱的孩子，或是渴望关爱的老人。

现在的他，是几乎在哀求一般地告白着：

“这样的家伙，你失望吗？”

他终于还是看向了露西，看着怀中的她仰起头来认真的双眼。

他害怕，却趋之若鹜。

那双眼逐渐拉长，变弯，变细——露西的笑容比往常似乎更温柔了。

“没关系……我早就知道，这个家伙是笨蛋了。”

“……”

露西侧过头，还是继续靠在了他的胸前，听着他变快的心跳声，咯咯笑着：“那个啊，虽然这么说很自夸，不过本来就是嘛——我虽然算不了天才，但在智慧这一块，我还是很有自信的，我自认，自己能判断出很多事。也许我还太过天真，太看不清人，也许我的自信都是自我意识膨胀……可有一件事，我很确信——”

她顿了顿，才缓缓说出最后一句。

“那个雨天我遇到的人是你，对我而言是何其幸福的事。”

不愧是未来将成为小说家的女孩，这句话语别说是他，就算是任何人听了，都要为之感动的吧。

心跳声越来越夸张，拉克萨斯很清楚自己像个笨蛋一样红了耳根，但现在害羞这种小事，他早就不介意了。他搂紧怀中的女孩，像是要让她进入他体内无限靠近那颗心脏般。他恨不得把心交付给她看，让她瞧瞧，她对这个心脏的攻击特效是有多强。

“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那你也说一遍嘛？”

“这就不用了……”虽说害羞是小事，但害羞，就是害羞啦！

露西用脑袋小小撞了撞他的胸口以示不满。

“笨蛋雷丘。”

是啦是啦，他就是笨蛋。

“笨蛋雷丘！”

“蛋雷丘！”

“雷丘！”

——“谁准你们叫了啊？！！闭嘴！！！”

拉克萨斯对着抬起脑袋的纳兹、格雷和哈比就是三道闪电。

“怎么说呢，我感觉听到了很多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