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中的蜡烛仍然燃烧着，发出盈盈火光。

云清宁的目光投过来，他却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只能目光游移，四处寻找着什么。烛光映入眼帘，此刻却如此耀眼，像是为他生命的最后一程专门点燃的。

——等到蜡烛燃尽，他的生命也便走到了尽头。

犹疑间，他的目光又落回到云清宁的身上，此刻云清宁锐利眼神已然褪去，剩下的只余平静。

心念电转间，他咬了咬牙。虽然方才云清宁将他吓着了，但是初次见面的印象如同小草在他心中生了根，即使拔出最上边一层，他也依旧不认为云清宁有足以打败他一个大男人的能力和功夫。

这个印象如同一根救命稻草般，他将全部的希望押注其上，希冀着他攀爬而上便是一条粗壮坚韧的麻绳。

小厮猛然惊醒，看着此刻的云清宁，依旧美得不可方物，但他此刻不含一丝亵渎之意，只想着她是装出来的才好。

“云小姐还要与我玩笑吗？”

云清宁听到这番话却没有生气，只是疏离着眉眼，视他如无物。宛如听到了空气发出的声音。

“我玩不玩笑，是不是诓骗你，你待会便知，也不知到时候你是否还有精力思考我是不是玩笑？”

看着她这副不被外物触动的模样，反倒容易激起实力不强之人的好胜心和反驳欲。小厮听到这终是忍不住了，他闭了闭眼，下一刻便有了动作。

他运转内力，迅速伸手往前一抓，力气不小，甚至能够听到破空的风声。

还没等抓住人，就被一只稍微向前的手给抓住了。

他看向被抓住的手，将全身的力气凝于这一点，但是依旧被牢牢的抓着，甚至于明面上看不出一丝晃动。

他视线上移，看到一节细白的手腕，手腕看着却是极其脆弱的样子，相比旁边他的手，整整细了一半。但是手上连青筋都没有微微凸起，显露于白皙极尽透明的皮肤中，脉络清晰。

仅仅是片刻的功夫，他视线再上移，看到了一双如琥珀般剔透的眸子，宛如沉寂了千年之久，再也不能够对小打小闹激起情绪。

眨眼间，小厮又被激起情绪，另一只手从旁伸处，抓到了另一边云清宁的手上。正当他要露出笑容的瞬间，云清宁手以极快的速度夺了一下，下一刻，指尖微动，他另一只手也被捉住。

刹那间，两只手都被捉住，小厮的脸色苍白几分，看向云清宁的眼神深处藏着丝丝缕缕的无力。

云清宁何等敏锐，来来往往，各种人都打过交道，最好辨析的便是这种贪生怕死之徒。

浅棕色的眼瞳微亮，眼尾微微勾起，嘴角上扬，在脸上勾出一抹浅淡的弧度，好看的同时，小厮觉得这弧度十分危险。

没等他反应过来，指尖又微微动作。嘴角微微放平的同时，小厮的耳边传来清脆的咔嚓声，脸色随之变得更加苍白，血色在一瞬间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之是剧烈的疼痛感，像是一块从高空坠落的石头砸在了手上，堪堪维持着表面，内里早已破碎不堪。

冷汗瞬间从额上冒出，一颗颗顺着眉骨而下，小厮猛然回忆起方才云清宁说过的那番话。

“我是不是诓骗于你，你待会便知。”

“待会便知”

……

好一个待会便知，但是仅仅是力气大一些，掌握些郎中会的东西可不够。

小厮骨子中的血气被全然激起，纵观二十多年的人生，他还从未败在过一个仅仅凭靠使人分辨不清的骗术和一点伤人小技巧的人身上。

因为使尽全力，眼中漫上狰狞的血丝，像蜘蛛网般，近观还是有些可怕。

趁着云清宁好像是因为他的相貌而陷入的短暂怔愣，小厮一个转身便挣脱了云清宁双手。

此刻的他正因为逃脱的情绪而有些满足，丝毫没有注意到始终凝在云清宁嘴角的那抹浅笑，依旧淡然，没有丝毫惊讶。

双手手腕处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小厮不敢有丝毫懈怠，抬腿就是一脚，直冲云清宁的心脏。

与此同时，袖子一挥，随着袖子而出的一根根连成线的银光。

银光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差点晃瞎人的眼睛。

云清宁眯了眯美眸，眸中倒映着连成线朝这边飞来的针，余光一瞥，瞥到了小厮嘴角噙着的一抹奸笑。

那眼中闪着的光让人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他并不仅仅是想将云清宁制住，而是抱着云清宁必须死的决心。

因为云清宁不死，那么片刻之后死的便是他了，骨子中的怯懦战胜了主子先前的叮嘱，一切承诺在惜命面前成了碎片。

刹那间，云清宁收起了脸上的浅笑，小厮觉得她的表情昭示着这东西难以对抗；又或者是云清宁要认真对待了，而此前的一切动作云清宁都没有拿出十足认真。

半是扭曲半是骄傲的表情在脸上显露。想要动动手指，微动才突然记起方才的一切，瞬时间，小厮的表情又变得狰狞起来。

抬眼看向云清宁，就发现寒光汇聚成了两点，之间隔了一庹的距离。

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住，小厮狰狞的表情此刻变成了怔愣。

满意地欣赏了片刻小厮此刻的表情，云清宁看了看与周围颜色明显不同的针尖，轻轻吹了吹。面颊前的碎发随着吹出口的风飘起，愈发显得整个人仙气飘飘。

出门在外，总要有些筹码傍身，特别是还不知道有多少仇家在外的人。云清宁自然也有，只是她一向藏得隐蔽，加上没有多少人能够打得过她，所以不常拿出来。

既然自己有，也自然能够猜到小厮手中有些隐藏的东西，只是这东西……

云清宁看着手中明显被药水泡过的针尖，顶部呈浅黄色，浅淡的眸子轻轻一瞥。

转而看着小厮，眼中含着柔光，仿佛想起了某一个对她至关重要的人，清冷气减弱了几分，更显疏淡。

“清云散。”

云清宁直视着小厮的眼睛，望着他很快就掩藏起来的惊讶，了然的点点头。

“倒是一个好东西，不过——”

云清宁停顿了片刻，眸子凝着上边的浅黄色痕迹，继续说道：“临死前让你死得明白些，你知道它是以谁的名字命名的吗？”

看着小厮愈发压抑的眼神，云清宁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点到即止最好，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浮。

寒光的方向倒转，迅烈的风扫得小厮的脸生疼。

这一挥，用了八成的力气

云清宁看着身体支撑不住，连退几步隔得更加远了几分的小厮，脸上终于没了笑容，恢复了往常恬淡的表情。

“既然你求死，那我便先送你去死好了。”

声音平静，语气平淡间让人晃觉这像是在询问家长里短的小事一般。

下一瞬，十根银针悄无声息地钉进小厮的皮肤中，隐没不见，深入四肢百骸。

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甚至连丝毫血迹都未溅出，地面上干干净净。

空气中还弥漫着异香，小厮甚至没有丝毫痛感，就在沉默中走向了事先的结局。

短短片刻，生命流逝。

云清宁站在原地，看着无力支撑，倒在软软地垫上的小厮，颇有些遗憾。

如果不是他这般赶着送死，他还能晚死许久，甚至能够与他主子短暂享受同等的待遇呢。

尽管接下来活着的时间生不如死。

短暂在原地休息了片刻，云清宁鼻尖钻入缕缕异香，皱了皱眉。

片刻后，云清宁刚打算叫人，将小厮拖下去，之后再将他们一并处置。

只听门口吱呀一声。

本来这房间就小，门口自然也没有远到那里去。

云清宁微微仰头，抬眸。

浅茶色的瞳仁中映出在昏黄灯笼下朦胧的阴翳眉眼。

林齐在此刻回来了。

门口的人本来还挂着即将吃到美味佳肴般的笑颜，转眼便看到完全清醒，并站着的云清宁，表情瞬间凝滞。

云清宁踢了踢已经没了知觉的小厮，表情中带上了些疲惫。杀人和解释都是极费精力的事情，但是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云清宁又提起兴趣。

此刻她已经有一些疲意了，忍着没表现出来，对下一件事情的兴趣让她短暂忽视了心神的疲惫。

她看向门口的林齐，好奇他接下来的反应。

林齐视线下移，下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小厮。

只是有了瞬间的疑惑和不解，之后林齐就恢复了往日惯有的神色。

即使在灯笼的笼罩之下，林齐的部分眉眼依旧隐藏在暗色中，即使能看见的面庞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但是云清宁依旧觉得有些渗人。

不是恐惧，是来自深处，身体本能的厌恶。

也罢，第一眼便不喜欢的人，云清宁不容易对所见过的人的第一印象产生改变。

眸光扫到灯笼，是极漂亮的琉璃灯笼，看着极其华贵，透明的灯罩上还刻着许多精致繁复的花纹。

云清宁眨了眨眼，目光短暂被灯笼吸引住。

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道温柔得有些过的声音，“这就是云二小姐准备给我的礼物吗？”

云清宁赫然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