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掉青蛙兜帽的衣服，脸和脖子的色差在镜子里看起来十分扎眼。段与安扯了一张洗脸巾打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

视线在面前的一堆瓶瓶罐罐上转了一圈，他皱眉啧了一声。

“找到卸妆膏了吗？”洗漱间的门被推开，顶着一头白毛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

段与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白毛女生无奈开口：“好好好，下次一定会敲门的，先把妆卸了好吗，我的好弟弟？”

段与初不由分说地挖了一块膏体放到对方的掌心，交代了一下怎么用后就把人推了出去还锁上了门。

过分！段与安板着脸走出堂姐的房间，下楼去了客用洗漱间。

总算把自己打理清爽了后，他躺到了客房的床上，摸出手机点开了“迷途”。

“在玩”目录中的三个游戏均出现了红点，点进去花了大约半个小时推完自己这边的进度，等了一会儿不见反应后，他退出游戏打开了浏览器。

输入“长耳白色兔子玩偶”，点击搜索，出来的毛绒玩偶没有一个和印象中的对得上。

于是他又在前面加了“蓝色蝴蝶结”“牛仔背带裤”等限定词语，但显示出来的结果依旧不是他想要的。

想起这也许是姜欣然在漫展上买的，于是他就去敲了堂姐的房门。

听了他的一番描述，面膜唇膜糊了满脸的段与初呜呜呜地手舞足蹈，段与安艰难地从这张牙舞爪的动作中分辨出了她的意思。

打开衣柜里面的一个抽屉，一只熟悉的长耳兔就躺在当中。

“这是哪个角色？”他捏着兔子问。

段与初呜呜半天，最终还是把脸上的东西都揭了才说清楚。

“这是一个恋爱游戏里某个男主的动物形象，怎么，你的心上人喜欢这个男主？”

段与安后退一步，避开堂姐凑过来的脸。

“我不知道。”

“怎么了，不高兴？”

段与安摆着一张“拜你所赐”的臭脸，白了对方一眼。

“好啦好啦。”段与初边说边去洗脸，“都是我的错好吧，谁知道会有这么巧的事，而且你不是说她不逛漫展吗？”

段与安一时被问住了，答不上来。

“不是我说你。”堂姐开始唠叨，“上次那样冲到人家工作的地方去要微信，这次又是急冲冲跑过去，是个人都躲着你好吧，哪有这么追女生的？”

被这么一说，段与安有点局促，说了句知道了就走出了房门，背后响起一串堂姐的骂声。

下楼躺到客房的床上，他望着天花板发呆，半晌，才摸出手机点进备忘录开始打字。

“今天和表姐去漫展，没想到她也来了，再次主动想加我的微信，可惜当时手机被表姐拿去拍照了，只好拿出电话手表。”

“因为认出了我，她跑走了，拿回手机以后找到她也没有加到。”

“是我又吓到她了吗？”

按下换行键，竖直的光标闪烁许久，屏幕上才又显示出新的内容。

“保险起见，以后无论如何手机都不能离身。”

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方停顿，段与安眼睫低垂，片刻后把最后一段的后半截删了重新打了一串文字。

“保险起见，还是要再买一个手机。”

稍后，他又在“手机”前面加了几个字：“像素不好的。”

*

周一的早晨，往常这会儿还在和被窝上演生死绝恋的姜欣然，此刻已经收拾妥当站在了许薇卧室的门口。

刚伸手准备敲，门就忽地打开了。

“啊——姜欣然你要死啊！”半条命快被吓没，许薇的瞌睡也瞬间清醒了。

“薇薇，我真的不需要换个手机吗？”

许薇气结：“你大清早蹲门口吓我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跟你说了吗，段与安出现在漫展是因为他是初夕太太的堂弟，他是被初夕太太拉着cos蛙蛙跟宠的，不是因为什么远程在你手机里植入了定位器。”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许薇推开这个满脑袋被害妄想的室友，“账号也给你看过了，初夕之前发的视频里面就有段与安，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磨蹭半天，两人终于结伴走出了租住的小区，然后搭上地铁朝公司而去。

下了地铁后，姜欣然从包里拿出鸭舌帽扣到头上，又将衣领立起拉好拉链包住下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许薇在一旁看着瞪大了双眼：“这样你不热吗？”

“那也比社死强！”

一路左遮右挡地到工位上，一坐下她就打开了放在电脑旁的小型风扇。

还好公司是单独的工位，三面都隔开了，她又坐在基本没有人会路过的角落里，姜欣然这才放心地把衣领翻了下来。

吃了早餐后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四人的微信聊天群，消息显示群主周主管将群命名为“25实习生宣传制作”。

点开群成员，里面除了自己，就是品宣部周主管、美工许薇，剩下的那一个无疑就是上周五新来的实习生、把她害得大夏天要遮脸进公司的罪魁祸首——段与安。

[群公告]请大家修改群内昵称，格式：职位＋名字。

看到通知后，姜欣然依言将昵称改成了“文案+姜欣然”，刚点击“完成”，就有新的群消息提示弹出。

[品宣部主管+周彤]：新来的同事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编程讲师助理+段与安]：大家好，我是段与安。

[美工+许薇]：你好新同事，欢迎加入新航~

[美工+许薇]:[小老虎欢迎表情包]

姜欣然朝着许薇所在的办公室飞了一记眼刀，这么热情干什么！革/命友谊呢？闺蜜情谊呢？

腹诽完，她呲着牙，满不情愿地在对话框输入两个字发了出去。

[文案+姜欣然]：欢迎。

上一楼层的讲师大办公室里，段与安看着手机上冰冷的两个字蹙起了眉头。

没等他细想，周主管就在群里发了几张图片，把姜欣然的消息顶掉了。

[品宣部主管+周彤]：小段，你参照这些图片上面的内容，把你跟编程有关的经历都发给欣然，相关的奖项照片就发给薇薇。

段与安刚想点击姜欣然的头像，就看到她的消息瞬间弹了出来。

[文案+姜欣然]：发到群里就行。

他的嘴角向下撇了撇，无奈地回了一句“好的”。

十几分钟后，姜欣然的手机收到了许薇的微信。

[薇啊薇]：没看出来啊，这个段与安有点东西的。

[然也]：怎么了？

[薇啊薇]：你没看群里的消息吗？他得了好多奖啊。

姜欣然点开已经被设置为消息免打扰的“25实习生宣传制作”群，然后就看到段与安发了一长串奖项的名单。

诸如“江市少年编程大赛季军”“江市一中编程小组赛特等奖”“全国中学生编程大赛银奖”等不一而足。

姜欣然皱着鼻头轻哼了一声，指尖在手机上快速点击。

[然也]：野鸡奖项吧，以前来我们这里的实习生也得了很多奖，怎么不见你这么惊讶。

[薇啊薇]：偏见，你这妥妥的偏见，在公司待这么久了，哪些奖项是野鸡，哪些是真正有含金量的你难道真分不出来？

姜欣然发了一张不理你的表情过去结束了这场对话，但还是没忍住又将段与安的那一串奖项看了一遍。

平心而论，除了个别充数的以外，这里面80%的奖项都是很能说明实力的，难怪高考结束才一天公司就把他招进来当实习生了，往常可都是要经过笔试和面试的。

姜欣然所在的新航科技公司是个中等体量的软件公司，在主体业务之外，公司还趁着前几年的“编程热”开辟了编程培训的外围业务。

靠着公司积累的名气，编程培训的课程卖得不错，尤其是到寒暑假的时候更是业务繁忙，因此除开专门的编程讲师外，这种旺季都会招收一批助理。

就段与安这条件，她怀疑公司是想把他作为未来的重点员工培养了。

那又如何！

忽然意思到自己已经盯着这串文字看了很久了，姜欣然碾着后槽牙退出微信，然后把手机朝工位上一丢，往后靠到了椅背上。

再优秀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厚颜无耻之人的事实！

噌地站起身，姜欣然去了一趟卫生间，回到工位后在电脑上登录了微信，然后忍者恨意将那一串文字转发到了电脑上。

花了些时间将段与安的资料进行整理编辑，最终形成了与之前相同模板的宣传文案，她端起水杯，开始构思最后一段所谓的“我对编程的理解”。

喝了小半杯水后，依然没有好的想法，她决定去看看原来的文案找找思路。

刚点出文档，就看到宣传制作群里有新的消息，她下意思地点了进去。

[编程讲师助理+段与安]：我对编程的理解：编程是逻辑的体现，也是幻想的具现。

含在嘴里的小半口水突然忘了咽，姜欣然皱了皱眉头，不想承认这句话确实让她有点出乎意料。

想了想，她还是在群里@了一下周主管，问了对方的意思。

几分钟后，姜欣然看着周主管回复的“你自己决定”五个字纠结地鼓起了半边腮帮子。

“哟，还没吃上呢嘴巴就鼓起来了！”

许薇提着两个袋子走了过来，姜欣然瞟了一眼手机才发现原来已经到午饭时间了。

“来，你要的红烧排骨。”许薇挪了个椅子坐到了旁边，“好好的食堂不吃，硬是要点外卖，真是的。”

为了最大限度避免和同事见面，姜欣然强烈要求这段时间点外卖，“一个人去吃饭会孤独死”的许薇只好跟着一起吃八成是预制菜的外卖。

姜欣然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才扒了两口饭，手臂处就被急速地撞了几下，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前台那边段与安低头站在人群里，想来是下楼准备去吃午饭的。

“干嘛？”她很不爽。

“你看他的衣服，是云知的周边。”

“什么云知？”

“就是某个恋爱游戏里面的一个男主，这件衣服是他兔子形象的周边，这个游戏很小众的，他怎么会买这个衣服？”

“关我屁事！”

姜欣然撅了撅嘴，继续埋头吃饭。

“你看他的头像，也是穿的这件衣服，我说怎么今天对话的时候看起来有点眼熟呢。”许薇把手机递了过来，“他手里还拿着这个兔子玩偶呢。”

“不看，有什么好看的。”姜欣然刚伸手想推开，许薇又怪叫了一声。

“噫——怎么你也有这个兔子！”她指着姜欣然的手机挂坠。

“是吗？”姜欣然立刻伸长了脖子去看，许薇的手机却忽然有电话进来。

“哎呀，我先接个电话。”

许薇走后，姜欣然立刻拿起自己的手机，找到那个群聊，点进段与安的头像，刚想将照片中的兔子和自己的挂坠作对比，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男生的声音。

“欸，你好——”

这声音，姜欣然猛然抬头，眼前赫然出现的是段与安的脸，而他此时的视线向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落在自己的手机上。

她只觉得双眼发黑，慌里慌张地想去关掉手机，怎知手一滑，手机掉在在工位上。

屏幕上的男生腰背挺直地坐着，双手放在胸前，手心里捧着一只带着蓝色蝴蝶结穿着牛仔背带裤的长耳白兔玩偶。

姜欣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一把抓过手机翻到了背面，那只同样打扮的兔子笑嘻嘻地和她四目相对。

从未如此绝望过的她闭眼握紧了拳头，十秒钟后才睁眼看向段与安。

“找我什么事？”

“秦老师要我打印一份教案，他说有部分资料在你这里，你可以……”

说到这，他突然顿了顿，然后才又开口：“你可以拷贝一份给我吗？”

姜欣然拒绝的话哑在口中，半晌，她垂下眼眸认命般叹了一口气，然后翻开手机开始操作。

段与安看着她点掉自己的头像，然后又依次点击了“添加到通讯录”和“发送”。

“我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