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息怒，草原天气瞬息万变，去年的白毛风太厉害，吹散了我们的马群，如今找回了的，也实在满足不了皇帝陛下的要求。但是沈国如今鸿儒辈出、过街百姓都能穿金戴银，沈国国力强盛，哪里会介意我小小乐蛮的几匹野马呢？”穿着虎皮的乐蛮首领，笨拙的向着沈珏行君臣之礼。

她抬起的眼眸里除了“清澈的崇拜”，便是被深深隐藏的野望。

沈珏垂眸沉思，沈兮却看见离她不远的魏九野朝着年轻的乐蛮首领丢了个眼神——安分些。

这位乐蛮首领正是江兰泽手下败将，前任乐蛮首领的长女。

眼见着沈珏真被捧的有些飘飘然，沈兮当机立断，站起来对着底下的乐蛮首领举了举酒：“乐蛮首领真是顽皮，乐蛮东临长狄，本王覆灭长狄之后，可是记得乐蛮吞并了长狄旧部啊。长狄草原水草丰茂，那么多的牛羊马匹，那么好的气候，乐蛮首领，怎么会拿不出区区五百匹马呢？”

此句一为贬低，乐蛮首领年轻，比沈兮还要小两岁，故在她眼中不过一个顽劣孩童；二为威慑，兵强马壮的长狄已败于沈国，一个乐蛮，搞小动作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

沈珏的眼神顿时清明，顺着沈兮的话说了两句，制止了助长乐蛮战力的行为。

乐蛮首领的脸色立刻变的难看起来，无论魏九野如何眼神示意都制止不了。

歌舞骤停，席间各个藩国使者，或鹰眸或狼目，都将注意放在了乐蛮首领身上——这个出头鸟也好让她们估量一下江兰泽之女，燕王沈朝曦的实力。

毕竟沈国崇文抑武多年，上一个打趴下她们的，是江兰泽和几个记不得名、已经被沈珏压下去的。

而如今的新起之秀，只有沈朝曦这个带着江家血脉的亲王。

沈兮看着乐蛮首领阴冷的眼神不禁发笑，浑身的威压如光晕一般散了出来：“说起来本王与乐蛮首领也颇有缘分，先首领与本王父侍切磋武艺，听闻最后对本王父侍很是佩服。”

魏九野微愣，随后便是无尽的担忧，乐蛮首领配得上“蛮”这一字，她只能听出来沈兮在嘲讽她的母亲是江兰泽的手下败将，她也会是沈兮的手下败将。

但这就是沈兮极其浅显的意图，激怒这个傻子，打烂她的脸，顺便威慑那些虽然蠢蠢欲动，但是本就懦弱的其余藩国。

魏九野面色平静，但额头止不住的冒冷汗，汗水跌在螺钿上，折出了各色的白，不过几瞬之隔，她就觉得自己过了半日。

“缘分？”乐蛮首领哼笑一声，“我与燕王殿下既然有缘分，那不如打一顿看输赢吧。”

她又转头继续用那装出来的崇拜眼神看着沈珏：“英明的皇帝陛下肯定不会介意，我和燕王殿下续一续缘分吧？”

沈珏皱了皱眉，看出了乐蛮首领的破绽，本想拒绝，但又怕折了沈国威严。

沈兮心底鄙夷，冷笑出声：“乐蛮首领少年心性，但也不是什么毛头小儿都能跟本王交手的。不过——”沈兮顿了顿，“本王与乐蛮首领有缘，若是首领能打败本王的王君，那本王便赏你一个脸。”

乐蛮首领磨了磨牙，眼中怒火燃起，咬牙应下，一旁的沈珏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容澈为暗卫部之首，打一个乐蛮首领，绰绰有余。

乐蛮首领，岁数小，称得上一句正值好年岁的少女，肌肉流畅身体健硕，抛去她扭曲的面容，倒也有几分因自信激发的壮硕美。

就是太过急躁了，容澈三招之内，便把乐蛮首领撂倒在地。

沈兮走下高处，脚步踏过金阶，轻扫了一眼不服的乐蛮首领，转身给容澈披上了披风，挽着他的手回了食案。

沈珏这口气彻底松下去了，沈兮看着沈珏的眉梢爬上喜悦，举杯饮了一通。

沈珏高兴的点就是沈国威严没被动摇，甚至比之前更胜几分。乐蛮虽不甘不愿的承认这是玩笑，但也老老实实的贡上了五百战马，削了一把其余藩国的不臣之心。

酒过三巡，沈珏便顺便宣布了长狄王族次日处决的命令，此为借力打力。

底下使臣面面相觑，本就压下些许的造反之心更是沉入了谷底。

沈兮随着沈珏举杯，立刻就察觉到了陈氏君后、沈缙云、魏九野的探究视线。

沈兮勾唇，对此不做理会。

宫宴散去，外臣内侍接连散场，只有沈兮与沈清露二人仍在沈珏身边侍奉。

沈珏因沈兮所做之事大快人心，大手一挥，将藩国所供，划了四分之一赏给了沈兮。

沈兮脸不红心不跳的受了。

·

“夫郎你瞧瞧，有没有看上的？有就拿走吧。”沈兮懒洋洋的斜卧在床上。

各藩国贡品本就是为了滋长沈珏自满之心，所以除了江兰泽定下的贡品外极尽奢华，而这四分之一与乐蛮需要补上的五百战马中的一百均归燕王府所有。

大丰收啊。

容澈看着沈兮笑眯眯的狐狸样，忍不住挼了一把：“你原身是不是狐狸啊？是的话能不能变成狐狸让我摸摸？”

沈兮被挼的愣住：“算是亲戚，不过你要实在想要那我也可以变一下。”

容澈的眼睛顿时变的亮晶晶，浑身滚动着：“你快变啊！”

沈兮懵呼呼的变了，最后被容澈抱进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的蹂躏。

沈兮变了只纯色的白狐狸，皮毛油光水亮的，体型又流畅，所以容澈爱不释手，坚决不肯让沈兮提早变回去。

沈兮仰倒在容澈怀里，有几分别扭，容澈抱她的姿势让她看起来像个宠物，而她很不喜欢当别人的宠物。

但是看着容澈的高兴劲，沈兮最后还是选择了躺倒任挼——自家夫郎，倒也不必那么计较。

·

丝竹乐鼓之声荡过古树新芽，惊飞无数珍禽异鸟，各色未燃的宫灯挂于殿门之上，映射着繁华人间。

沈兮一身玄衣，带着容澈坐在沈珏身边，一边欣赏歌舞，一边紧盯着席间四处举杯交谈的官员使者。

出乎意料的是她们的行为正常到离谱，哪怕带了隋氏傀儡，也没看出来魏九野沈白榆的破绽。

沈兮皱眉，但也佯装一无所知的样子度过了整场宴会。

宴会散场，使者归往各藩国，其余人也各归府邸，只有沈兮沈清露留了下来。

原因无它，次日便是沈清露的生辰，沈珏将两个留下来是为了定下昌平公侯的生辰举办处。

“宫里刚举办过，儿臣就不给母皇添麻烦了。”沈清露温顺的笑道，“不过可惜没有公侯府，只能借三皇妹的燕王府用用了。”

沈珏的打算被沈清露自己说了出来，让沈珏很是满意。

她的目光转向沈兮，沈兮立刻道：“儿臣觉得二皇兄所言甚是！儿臣府里正好许久都没热闹过了，此事母皇交给儿臣就是！”

沈珏满意的点点头离开，只剩下沈兮和沈清露，两人一个翻白眼，一个冷笑。

·

沈清露的生辰宴在燕王府举办，宾客逐一落座，再次欣赏歌舞，饮酒念诗为乐。

此次宴会中规中矩，因为宫里新办过的宴会奢靡，倒显得沈清露这次生辰宴潦草了一些。

不过正主本人对此毫不在乎，在主位上心安理得的接受众皇族朝臣的贺喜。

沈兮百无聊赖的在一边看着，偶尔跟容澈溜达出去欣赏一下皇妹皇弟们的贺礼，但是这份平静却突然被一声尖叫打破。

各个贵门公子被吓的呆滞，僵直的僵直，摔倒的摔倒，沈兮拉着脸，陪着容澈去了尖叫发出的地方。

发出这声尖叫的是花圃附近的理花小厮，等沈兮走到那的时候，只看见乌泱泱一片人围在那里又随后四散，那小厮也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众人见沈兮和沈清露到来，立刻让出了一条路。

容澈看见那对天为被地为床、砸在他最爱的花圃里的女男登时就要气仰倒过去——其中女子正是五皇子的妻主。

沈清露跟在后面懒懒的扫视周边人群：五皇子呆在原地险些跌倒，那位皇媳的母父正瑟瑟的挡在她们面前，其余官家小姐公子根本不敢看。

【这就是传说中的宴会必出事定理吗？】零贰叁茫然的问。

沈兮在识海中打醒了零贰叁：【数据库。】

零贰叁忙不迭的翻出了这位皇媳的资料：【父族为落魄贵族的旁支，家里一路打点让她能进京殿试，正好因为模样俊俏而讨得五皇子的喜欢，沈珏便额外给了她一个进士名额，召为皇媳。】

【简而言之，凤凰男呗。】沈兮将零贰叁摁下去，盯住了那两个一身暴发户模样挡着的女男。

后面的五皇子这会儿缓过来了，冲过来就要撕打，却被那对老妻夫拦住了：“公侯，我儿不过纳个小侍，何必置气呢？正好你身子娇贵不能有孩子，让侍夫有个孩子给你养，也好以后享天伦之乐啊。”

容澈：“……”

他不太懂这两个蠢货的脑子，但是他懂沈兮和沈清露，于是他背对花圃，对众人宣布提前开宴。

那些年轻的小姐公子们早早就避开了，其余因为惊吓钉在这里的也立刻顺着梯子下去了：皇家的笑话她们可没胆子看。

五皇子气笑了，这个皇媳本来就是个没本事没能耐，靠完家族靠色相的，因为他受了皇家的恩赐，居然还敢背叛他下他的面子？

五皇子身边的小厮看着主子的表情，极有眼力劲的推开了她们：“滚开！”

沈兮也气笑了，她这块花地是要不了了：“来人！”

五皇子的气被压下些许，疑惑的转头看了看沈兮。

“将这两个蔑视皇家、以下犯上的老东西拖出去杖毙！”沈兮甩了甩手，立刻有侍卫过来将两个人拖了下去，两个蠢货临死之前还在喊：“我儿可是皇媳！”

沈清露制止了拖着二人的侍卫，看着那两个人的眼中迸发出希望，缓缓蹲下去，戳破了二人的希望：“你也知道你儿是皇媳？皇媳纳侍，犯得可是诛九族的罪。”

沈清露轻笑一声，似地狱恶鬼一般低声道：“所以，不要怕，你儿很快就要和你们团聚了。”

二人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宛如一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被侍卫们拖了出去。

沈清露悠闲地踱向想藏起自己的五皇媳，和满眼空洞，仿佛魂魄已死的那个小厮。

五皇子的气已经被对沈兮与沈清露的恐惧压下去了，虽然他也见过宫中奴仆被处置，但是没见过沈兮和沈清露这么吓人的。

“二皇兄？”五皇子小声喊了一句已经坐在旁边亭子里，招呼他过去的沈清露。

沈兮掠过呆滞的五皇子，直接站在了那个小厮的面前：“给你个机会解释。”

没等小厮呆滞的眼球转动，一旁瑟瑟发抖的五皇媳反倒是一把抱住了沈兮的大腿：“燕王殿下……”

沈清露走过去踹翻了她：“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断皇女的话？”

那小厮看见沈清露后，仿佛如梦初醒，反身向着沈兮磕头：“殿下明鉴啊，仆下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毁坏二殿下的生辰宴、不敢蓄意勾结五皇媳啊！”

他的头一下又一下撞在地上，生生磕出了血来。

沈兮与沈清露对视，离得近的沈清露对着罪魁祸首再进一步，后面的沈兮侧身从沈清露身后走出。

瘫倒在地的五皇媳只觉得有两只毒蛇，一条趴在她的耳边吐着信子，另一条则带着致命的毒素缓缓缠上她的躯干。

“你应该庆祝大皇姐送完礼便走了。”沈清露趴在她耳边低语。

“否则，你现在就不会是这种死法了。”沈兮在她的面前，掏出了一把镶金缀玉的匕首。

匕首在耳边顺着轮廓下行，凉意停在脖颈，不过一瞬，匕首又在胸口处画着圈。

微凉的金属触感，凌迟着五皇媳的心。

沈兮冷不丁的一刀捅入，匕首与死不瞑目的人，一并倒在了地上。

受害者五皇子彻底傻了，但是没等他问点什么，沈兮便说：“五皇弟不必担心，那个负心人是做了错事被人发现，胆裂而亡，与五皇弟没有关系。”

沈清露也凑过去给了个笑脸：“无论怎样，咱们兄弟都是皇家子，互帮互助自是应该的。”

这是实话，姓沈的无论怎么挣怎么抢，怎么你死我活，都是一家人；外人要把沈家人的面子丢在地上踩，谁也不会答应。

毕竟想要皇位的，也是想要那不容置疑的话语权，那不容冒犯的身份地位。

沈清露与沈兮和乐的带着五皇子回到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