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朱熹《论语集注》:“此但自言其反己自修,循序渐进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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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酥,顾名思义是形似荷花,以油酥面制成,酥层条理清晰,层层纹理分明,外脆里嫩,食之酥松香甜,在顶部放上一颗红色的小樱桃,更让人观之舒心。
这道菜品的难度,是在加入猪油翻炒掌握的热度,在四成热时加糖,进行烧煮,待到糖彻底溶化,再加入莲茸,小火慢慢翻炒,整个过程需要后面再进行复刻一遍。
它的外表,是崔妙颖吃过的前菜里头最好看的那个,真的像荷花一般,有清莲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顶部的小樱桃,又让整道菜显得可爱了些。
光明虾炙,简单的来说就是炸虾,因制作方法是油爆,表面油光润滑,虾壳薄亮透明而得名,这道菜洛阳兴吃。
五头的黑虎虾,开腹去线,炸至金黄,形似吊着的灯笼,寓意光明,虾壳达到入口即软,便是成功了,虾肉新鲜无腥,软腻而有嚼劲。
蒸软羊,做法简单朴素,去了腥味的羊肉,羊肋条中间会带肥,先过一道油去腻,再爆葱,加姜丝、杏酪、甜面佐之,大火上笼蒸至两柱香的时间,口感丰腴,温软解馋,又能补气去寒,美味且对身体有益。
再沾之以盐、醋、孜然粉末、辣椒混合的料子,则又是一种不同的风味。
崔妙颖吃了许多,她在洛阳时,不爱吃饭,有时一日两餐,有时一日一餐,还有的时候,没什么食欲,一天都不想吃东西。
如今看来,倒不是她的问题,李玄宁做的菜精致好看,比崔家小厨房那些人做的不止强上千倍百倍,难怪她以前总是没有胃口。
她心里头开心,便打趣道:“你把我喂胖了,到时候回了洛阳,大家都不认识我了,该怎么办呀?”
李玄宁放下手中的碗筷,撑着头思考了一番:“那我们便不回洛阳了,就在外头,找一份活干,等银钱拿够了,我们就去饱览名山大川,去吃各地的菜品。”
“那北边大漠的烤羊,肉夹着馍饼,大口大口吃肉,还能骑马,肆意驰骋,西北的胡羊焖饼一绝,坐在月牙泉旁的阁楼,看着沙尘飞扬,听着僧人们诵经的声音,一天便很快过去了,再到东边看海潮,吃新鲜的鱼哙,虾蟹都能随意吃,蒸的、烧的、煮的粥,哦对了,蟹酿橙就是从东南那边传来的,蟹腿肉打成糕,橙子从上头开个孔,挖去果肉,再将蒸好的蟹腿肉放进去,食之绝味啊。”
崔妙颖嘴角噙着笑,淡淡的如微风,她的思绪随着李玄宁的话,飘到了大漠,看缕缕炊烟,去了西北的月牙泉,与当地人一起打猎,也好像看到了大海,渔人捕捞,她们便坐在海船上享受新鲜的海味。
若所想皆如所得,便是让她再痛上比前日十倍,也值了。
眼前人似乎对名山大川和五湖四海的菜品很是感兴趣,乐此不疲,她真心的希望,能与李玄宁一起,游历她所说的地方。
李玄宁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待到这些事都了结,你可愿与我一起,共畅好山河?”
她的眼里是真挚的感情,没有一丝杂质,崔妙颖却仿佛在那双耀眼的红眸里,看到了隐藏的情欲,它像炽热的小火苗,刚刚燃起。
“阿宁有意,吾自当乐意。”
崔妙颖抬手覆在李玄宁的手心上,她们的手掌紧紧相贴,掌心与掌心之间的炽热和冰凉相碰撞,那微妙的感觉叫两人都红了脸。
李玄宁脸颊上泛起了红晕,她鼓起勇气,手指慢慢挤进对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崔娘子咽下口水,心脏一阵紧缩,像是淌过一道暖流,名为喜欢的感情冲上了头脑,糊里糊涂的,大风经过平静的湖水,掀起了一阵波澜和悸动,就那么一发不可收拾。
手掌心处传来的温热软化了冰凉,逆月穿过行云,星星的微光透过窗纱,那道触感犹如藤蔓,慢慢地爬上了她的心房,将她整个人缠住,闷的透不了气,她失了重,身子软在了李玄宁的怀里。
李玄宁没有推开她,心里酥酥麻麻的,噗嗤噗嗤狂跳,此时喉咙发干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腰杆僵硬,耳根染上了薄红,思绪来回无数周期。
她张开双臂,回抱崔妙颖,语气里带着欢喜,小心翼翼问道:“崔娘子都叫我阿宁了,那我该叫你什么呢?不能总是崔娘子崔娘子这样叫你吧,那太生疏了。”
崔妙颖的鼻尖蹭了蹭她的发丝,温热的气息打在李玄宁的耳廓旁:“那你想叫什么呀?”
“嗯…”李玄宁将下巴搁在她圆润的肩头,思索了一番说道,“我要叫你…叫妙妙!”
“好。”崔妙颖点头应下,心里甜滋滋的,像孩子吃到了蜜一样开心。
妙妙,从小公主口里说出来,可真好听…
她摸了摸李玄宁毛茸茸的脑袋,小公主像乖巧的小动物一样,就这么抱着她,给予她无限的温暖。
天阶夜色凉如水,微微的光亮映衬着淡淡的笑容,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软羊,两个人不知为何就抱到一起了,虽然没有过多的交流,但都用自己的方式,互相安慰对方。
崔妙颖闭上眼,她真想这一刻,停留的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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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王棱清从西边的锦院回来,带着一封手书,匆匆唤侍从让她们过去。
“这是怎么了?”
李玄宁牵着崔妙颖的手过来,王棱清倒是没有说话,将目光移向了她们牵着的手,凝重的眼神又变得怪异起来。
李玄宁羞得很,赶忙挣脱了崔娘子的手,走上前问他:“这…怎么回事?”
崔妙颖觉着小公主很有意思,明明都是女子,还那么害羞,不会是真对她起了心思吧…她浅浅一笑,没有说什么。
“先不说这个。”王棱清转过身子来望着她们二人,“王祁渊要住到江州府来,恐怕得委屈你们俩住一起了。”
“哦…其实…”他抚着胡子,望着她们,调笑道,“也不算委屈,这刚好合了你俩的心意。”
李玄宁问道:“王祁渊不走了?”
那她同崔妙颖的赌局,岂不是她赢了?
崔妙颖挠了挠她的手心:“那你可错了,明日是葬礼,他参加完后就走。”
“葬礼?你们合起伙来瞒着我是吧?”李玄宁佯装生气质问道,她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之前,我在王祁渊面前扮的是崔娘子的婢女,现在又以男装站他面前,他不会觉得,我不正常吧?”
“嗯…这个简单,你为爱换女装,只为博美人一笑呗。”
李玄宁抿嘴,作势要打他,她还以为这家伙有什么好主意,之前为了方便行事,才变化身份,如今倒是尴尬了。
“好了。”王棱清打掉指着他的手,摊开桌上的手信,“你们来看看这个。”
花椒纸保存度极高,但上头所写的字迹潦草,像是知晓自己命不久矣一般。
“移书地狱,惟愿后有心人见之。”
这是开头的两句话,飞白字体,她们看后互相对了个眼神,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大通五年,吾供职于机速房,一未知之势制,因举国机速房,致报出非,滦河关戍兵未前得闻,全军尽没,吾不幸为棋,后大内不言外事,速者贬之,吾去利州,延治震天雷。”
李思密之前供职在机速房,而太宗宣武年变法,致边关,大到都护府,小到瞭望烽火台,都是由机速房直接派遣官员。
大通五年,滦河关之战大败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京北都护府没有提前预警,亦或是,他们看到了漠北来犯,却故意没有说,导致滦河关守军被漠北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玄宁说道:“按照这个说法,当年的败仗,应该是东都这头,有人操控了燕北的情报系统,当时供职机速房的人,多少知道点什么,才会被贬官,李思密就是其中之一。”
“对。”崔妙颖点头,认同她的说法,“但目前看来,他应该是不知道滦河关更具体的事情,只知晓自己被利用了。”
“始六年,震天雷成,将进圣人,而为随国公知之。其求我以图纸与之,彼将进献圣人,吾总以为怪,故欲绕之,寻他人入,然余法皆阻于人矣。”
崔妙颖继续道:“大通六年,震天雷成了,李思密想把它进献给圣人邀功,被随国公知晓,随国公想代为转交,但李思密没有同意…这倒与魏国殿下所知大差不差。”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奇怪?”王棱清皱着眉,问道她们二人,“随国公当时已居顶峰人臣之位,为什么还要震天雷这份功劳?”
“这不奇怪。”崔妙颖答道,“他不需要,不代表加重为官的子侄不需要。”
“可是…”李玄宁摸着耳垂思考了些许时间,“他洛阳家中,嫡系子侄无人有百工技艺,这样邀功,不奇怪吗?”
三人沉默,各自思考,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
“那就先不管。”崔妙颖拿起象牙笔沾了沾墨,在这一段底下画了个问号,“往下看。”
今年随国公复得吾,要余之饮崔玉酒,往一药追之,随国公得吾官,吾以家贫而许之。而其不信诺,乃欲以震天雷之图纸,始肯助吾。
吾觉洛阳境不明,匆匆归利州。未几,复为恩师寿宴之请。乃自是疏门,觉己即死,乃焚其图纸。
若吾有急,不使其中有迹,亦不致震天,顷刻所安,夷实已危祸之地,仅得身救万一。
如今看来,崔玉一事的脉络已经全部理清楚了。崔玉手里握着随国公陷害韩家的证据,他是个首鼠两端的小人,魏国殿下以更高价格要了这份证据,崔玉便给了。
崔玉与魏国殿下约在了南湖揽月阁楼相见,但是还没有见到,他就被杀了,随国公没有直接派自己的人杀,而是找了李思密这个不起眼的小官,利用他家道中落、想升官的贪念,让他去杀崔玉。
李思密又联合了王棱清的弟弟,一个在酒里给崔玉下天仙子,一个利用禁军戍卫之权,引走了当天在揽月楼附近值守的禁军,暗自下了幻术让崔玉自杀。
但在这之后,随国公没有守信,答应李思密的官职没有给他,反而要求他交出震天雷的图纸,李思密逃回利州,又受到赵国公恩师的邀请赴寿宴,他察觉情况不对,便写下了这封手书,也可以算是遗书。
“唉…”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王棱清看了崔妙颖一眼,得到了她的眼神示意:“我马上飞书给魏国殿下。”
王棱清走后,李玄宁问崔妙颖:“这封手书,是否能交于圣人,给随国公定罪?构陷同僚,该是贬为庶人了。”
“不够。”崔妙颖反驳道,“阿宁,你天真了,仅凭一封手书,远远不够。”
“为什么?”李玄宁虽是聪慧,对很多方面都有涉猎,但触及的政事少,其嗅觉远远不如崔妙颖敏感。
“他会说你是造假的。”崔妙颖拿起这封手书,把它丢向了旁边的火炉。
“你把它丢了干嘛?”李玄宁轻斥,赶忙将手伸向火炉子里,试图挽救。
“你疯了!”崔妙颖赶紧将她拉开,“你是傻子啊!”
“这是我们唯一找到,能帮韩家的东西,去试一试呢…”李玄宁的眼里含着水光,叫崔妙颖心下一软。
她把李玄宁抱进怀里,柔声安慰道:“阿宁,我知道你为了这些,一路上付出了很多,但你更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国公,开国功臣之后,而且…”
“圣人放任他坐大,我们又怎么知道,他所做的这些事,是不是圣人的意思呢?”
“二位。”王棱清推门而入,又见着了同中午相同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是抱着的姿势,他确实应该早些习惯这种场面了,于是无奈道,“王祁渊来了,一起出来见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