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夜色袭来之时，兰姑姑对他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宋少爷不好男色，你只需要露个脸。”
她从化妆台的柜子里抽出一包白色的粉末，塞到孟衍衣襟里：“若他还不就范，就把这个下到他茶里。”
院儿外的更夫敲过三声时，孟衍被人推进了溢满檀香味的厢房里，被人以玩味又奇特的姿势捆在木床上。
烛火将纱帐照得通红，孟衍就这么被红丝绸带绑在床上的柱子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红纱衣还就那么因为挣扎又多露出几片雪白的肌肤，很难不令人遐想。
孟衍哭了，当然，是和杜应红一起红的。
平生头一次感到那么伤心过，哭的闻者落泪，见者伤怀，哭的惊天动地，泣不成声。
他以前从不爱哭，总自诩自己没有眼泪，这是头一次，面对别人的眼泪之时，共情至深。
孟衍被绑了多久，就骂了多久，骂天骂地骂鬼神，气得七窍生烟后又木然反过来开始夸赞那个空中的无名人氏，见对方不理会后，又开始骂他。
不知骂了多久，他也骂累了，杜应红也哭累了，随即他就阖上了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还不待他睡过一会儿，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了。
孟衍掀开沉重的眼皮，就看见床前站着个蓝衣华服的青年，青年面色冷俊，目光沉沉，冷若冰霜的眸子看着孟衍如看死物。
孟衍的睡意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殆尽了，他眼前一黑，心中盛满了苦涩的泪水。
宋遥风这张脸和裴悯长的，一，模，一，样。
“出去。“宋遥风声音清冷如碎玉。
孟衍首当其冲的怒喊一声：“姓裴的！你不要乱来！敢乱来我回头一定斩了你那东西！”
孟衍完全忘了宋遥风根本不可能听见这件事，他接受不了和裴悯一样的脸进行接下来的故事，这比杀了他还令人难受。
而阵里的孟衍却按兰姑姑教的，摆出媚态，怯怯的朝宋遥风看去一眼：“宋……宋少爷。”
“……”
宋遥风脸色难看至极，但到底是君子，坐怀不乱，定定看了他一眼后，垂下头去，声音沉冷：“父亲派你来的？”
孟衍的声音细声如蚊：“……不是。”
“嗯，那就是二夫人那边了。”
“……”孟衍抿着唇，不作回答。
“需要我请你出去吗？”宋遥风又道。
孟衍脸色煞白：“我不能出去，办不了事，他们会打死我的。”
“你不出去，然后第二天让府中的人将我龙阳的事情传播出去，对吗？”宋遥风语气很冷，眼神也很冷。
孟衍抿了抿唇，轻轻摇头，漆黑的眼眸浮现出茫然。
“我不是蠢善之人，会考在即，断不会将我的前途断送在你们的手上。”
宋遥风蓦地凑上前，那张俊脸放大在孟衍面前，连带着身上一股清冷的檀香。
孟衍脸色通红，整个人仰躺在床上看着裴悯修长的手在那些丝带上穿梭，慢慢解开，仿佛在拆解什么艺术品，这个过程也才几息，可两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都有些急促和焦灼。
待这个漫长的过程结束后，丝带也终于彻底散开了，孟衍被宋遥风扶起身子，白皙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捆绑而勒出了红色的印记。
“你可以走了。”裴悯毫不留情道。
孟衍咬着唇，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在宋遥风转过身时，他飞快的掏出衣襟的药包，将白色的粉末全部倒入了嘴中，随即拍了拍宋遥风的肩膀。
等宋遥风回过头时，孟衍死死扣住宋遥风的肩膀，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猝不及防的将舌尖的药粉挤到了宋遥风嘴里。
柔软的舌尖包裹住对方，潮湿，缠绵，酥酥麻麻，带着毫无章法的慌乱，充斥着炽热又绝望。到底是第一次与人接吻，毫无章法，孟衍发丝凌乱，满脸欲求欲予，但愣是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是好。
就在他发愣之时，一道巴掌“啪”的一声甩在他脸上，发出一声脆响，白皙的脸颊但是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印子，唇边也泛起点点鲜红。
宋遥风气的浑身发抖，带着难以言喻的愤怒：“滚开！”
孟衍的眼中充溢着绝望，但此刻是灵魂和身躯感同身受的痛苦。
“裴悯，我出阵之后，一定剁了你。”他恨恨地骂道。
孟衍知道是杜应红主动亲了宋遥风，但他就是恨裴悯，他就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裴悯，他才不会在这儿跟一个男的接吻。
坏事做尽的孟衍显然也很害怕，但他赌，出了这门是死，亲了宋遥风也是死，可现在他明显赌输了。
就在他失魂落魄的准备离开之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带着那人一贯的沉冷又无奈的叹息：
“孟衍，对不起。”
木门被再次关上了，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池塘里的蛙鸣声阵阵不停。
孟衍有些头晕目眩，但很显然，脑子里最后的意识已经被最后那一句话给彻底堵住了。
少许残余的药效堆积在身体里面，引起发热不止，不过孟衍已经无遐思考了，因为杜应红又哭了，这次找了块合适又安静的池塘边哭，漫漫长夜，也不会有人打扰他。
孟衍从来不知道悲伤情绪也这么感染人心，虽然眼眶里的泪水是不由自主的，但是心里却很难受。
庭院里的荷塘已经没有荷花了，秋日的残河失落的垂在污泥里，远处的树影影绰绰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鬼，下一秒就要扑到孟衍面前。
不过片刻，孟衍又平静了下来，他想，裴悯真该死。
他就当是嘴巴被蚊子叮了一下，虽然那个蚊子是他自己，但吻哪分你我啊，只要不愿意，不管是被亲的还是亲的那个都是受罪的人。
冷静思考推测一番，他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因为他知道那个无名氏会听到：“喂，出来聊聊？”
没有人回应他。
孟衍继续自顾自道：“这么喜欢玩恶趣味，就因为我掀了你棺材？我承认你的阵法很强大，我阴沟里翻船，对此我认栽了。”
“但你这人……你这鬼怎么比我还没良心呢？你既然知道我很讨厌我师弟，你还这样整我们，你让我这个当师兄的面子往哪里搁？你要是这么喜欢看两个男的亲在一起，我也可以让你亲一下。”
“让谁亲？”一阵脚步声自背后传来，孟衍扭头看去，是提灯而来的宋……裴悯。
裴悯看着他，眼眸如寒潭般冷冽，底下又像压着复杂难言的心绪，低垂着眼注视站在面前的青年，良久，才吐出几个字：“在这里干什么？”
孟衍随意道：“哦，刚才被你打了，现在想不开，要跳河。”
裴悯眼神一动，沉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的话别说，对不起的事别做。”孟衍冷笑一声。
裴悯蹙紧了眉头，在孟衍警惕的目光下走了过来。
孟衍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仿佛即将炸毛的猫：“你又要干什么？”
裴悯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拍了拍孟衍的肩膀：“安慰你。”
他紧接着道：“阵里面杜应红想不开要跳河，宋遥风出来散心，刚好遇见了他。”
孟衍若有所思：“宋遥风确实是真君子，换做我的话首先把人踢废了再说，什么人都敢来亲我。”
“什么人”裴悯：“……”
裴悯攥紧了手，眼中划过一丝悲凉的情绪：“你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吗？”
孟衍惊疑不定的死盯着裴悯：“你很喜欢？”
“……”裴悯冷硬道：“不。”
“我猜也是，真为难你了，虽然我也挺为难的，但我毕竟对这方面的接受度稍微大一点，你一个没开过花的木头，就这么没了初吻，多惨的。”孟衍这么想，心里好受了很多。
裴悯面色一沉：“你亲过别人？”
“这什么话，这什么话！”孟衍笑道：“你还打听起你师兄的隐私来了，这种问题跟你讲做什么？”
“想来也是。”裴悯嘲讽道：“毕竟喜欢你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想必经验丰富。”
孟衍轻咳一声，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去青楼只是为了吃同门师兄弟的瓜。
喜欢他的人多，难道就代表他喜欢的人也多吗？
裴悯开始自顾自的说道：“其实这也不是我的初吻。”
孟衍瞥了他一眼：“唔，还是你跟我讲过的那个喜欢桃花的女子？”
“嗯。”裴悯道。
孟衍往裴悯的身旁又坐过去了点：“你们怎么分开的，在一起多久了？”
裴悯摇头道：“不提了，是我一厢情愿。”
“什么？”孟衍惊道：“你怎么连个人都追不上，你怎么追的，有没有把人按在墙上亲，有没有给她花钱，有没有追穷不舍”
裴悯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在追忆什么：“亲过，花过钱，但没有穷追不舍，他不喜欢我，甚至很讨厌我，那我并不能逼着他喜欢我，我总要尊重他的个人意愿。”
“那你表白过心意没有？”
“没有。”
孟衍恨不得自己帮忙追人：“别人说不定还以为你就是死皮赖脸的无赖呢，你应该大胆的表达一下你的意愿，勇敢的追求她，跟她说——我喜欢你。”
“我也是。”
裴悯看着孟衍，专注的说道。
孟衍心跳一停，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