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礼住的这个小区是那种破巷深处的烂小区,又脏又乱又挤,前些年说是要拆迁,于是小区住户就各种不规格的扩建,都盼着能多得些拆迁费。
但十年过去了,也没有拆迁,这里的人依旧都是没钱没身份可还是想着拆迁的一群贪心的人。
祝礼就是十年前跟着她妈到这里的,她爸在她两岁的时候干工地死的,没赔钱,说是他爸违规操作,可又听说赔钱了,钱被黑心老板私吞了,祝礼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年她妈带着她到北京靠卖煎饼果子拉扯她,没日没夜的干,累的不像个女人,就为了能在北京落脚。
后来是图这个小区能拆迁就嫁给了陈强,那年祝礼七岁,也是那年她妈凌晨四点出门摆摊出车祸死了。
肇事者跑了,报警,没抓到,这事不了了之,祝礼就这样成了没人要的孤儿,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陈强这个继父了。
她给陈强下跪,求他别不要她,在这破烂的臭小区里,祝礼在陈强家门口跪了一夜,哭了一夜,惨的不像话。
那年,祝礼才七岁,这成了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后来就是这个保安大叔带着居委会几个邻居大妈让陈强收留的她,当时还申请了贫困户什么的,每个月定期给打钱,但是,祝礼没收到过一分钱。
祝礼就这么在陈强家住下来了,洗衣、做饭、扫地、洗碗、刷锅、倒垃圾,等等,所有家务活,没有不干的,还要负责伺候陈强这个有手有脚好吃懒做赌博的大男人。
她成了陈强的女儿,改名叫陈琰琰,她身份证户口本还有学校课本卷子上都是陈琰琰,但祝礼更愿意叫自己祝礼,这是她爸妈给她起的名字,她是大年三十出生的,正好她爸姓祝,说是新年祝福的礼物,就有了这个名字。
不过,祝礼偶尔会想,她是新年祝福的礼物吗?应该不是吧,不然她怎么这么惨。
所以,祝礼也不喜欢祝礼这个名字,听起来跟“助理”似的,一听就是没钱的命。
可祝礼这个名字,是她跟她爸妈唯一的关联了,她不舍得丢掉。
祝礼读书是政府给免的,不过读到高一就不读了,因为她在学校被人诬陷偷东西,老师也不信她,叫来了陈强,挨了顿打,就辍学了。
其实,祝礼也不想去学校,她在学校总被欺负,那些读过书学过知识的孩子对她带有天然的恶意,反倒是社会上那些没读过多少书的大哥哥大姐姐叔叔阿姨们对她还挺好。
但现在祝礼后悔了,以前读书是住校,自从辍学,她只能跟陈强住一起。
住一起久了,祝礼才意识到陈强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他常半夜偷进她的卧室,偷看她洗澡换衣服,还对她动手动脚。
祝礼已经懂事了,开始明白陈强对她存什么龌龊心思,包括小时候那模糊的记忆也开始明白过来,陈强脱她衣服摸她蹭她,很多很多,那些恶心的事。
祝礼害怕,绝望,跑去她妈坟头上哭,哭完了却还是得回狼窝,因为没地方去。
她开始试着反抗,然后陈强就打她,拿皮带抽她,往死里打的那种,还拿烟头烫她。
也报过警的,找过居委会的,都是教育一番就此了事,大家都是普通人,都在这个底层社会摸滚打爬,都有要过的日子,谁也不能拉祝礼从这臭水沟出去。
祝礼知道她不能再跟陈强住一起了,可未成年,不好找活干,就在一家早餐店找了个活,求老板半天才搬去了人家的储物间住,但现在快过年了,老板得回老家过年,她只能回来住。
得知陈强欠了赌债出去躲债了,祝礼才敢住了进来,但没曾想,陈强偷摸的回来了,又偷看她洗澡。
祝礼就跟他动了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动手了,这些年,她一直都有在保护自己,但每次都落下风,被陈强揍。
其实祝礼不远走高飞也有私心,就如当年她妈图陈强住的小区要拆迁,她也是如此。
祝礼总会在陈强每次出门都祈祷这人死在外面,然后这张户口本上就只有她,这个家就是她的了。
以后别管拆迁不拆迁,她在这片土地上有个只属于她的家,不会被人驱赶,能遮风避雨的家,这就够了。
“小琰啊,你怎么不穿上啊?”保安大叔看她抱着个羽绒服,忍不住问。
祝礼看看怀里的羽绒服,那点没用的自尊心怎么抵得过这样寒冷的冬天,于是磨磨蹭蹭的穿上了,裹紧了,还把下摆往上收了收。
祝礼今年十七了,过了这个年就十八,可她看着跟十五六似的,主要是长期营养不良,干瘦,个头也矮,所以才看着显小。
“刚刚那是谁啊?”保安大叔又问了,“你亲戚?”
祝礼倒是想有个长那么好看浑身又香香的亲戚,可惜不是,她摇摇头,“不认识。”
保安大叔脸上闪过可惜,他倒还真希望是陈琰琰哪个阔亲戚,来把这孩子带走。
祝礼摸了摸湿漉漉冰凉凉的头发,保安大叔拿一次性纸杯给她接了杯热水。
“叔,我今晚还能去居委会办公室睡吗?”祝礼犹豫再三小心询问。
保安大叔皱了皱眉,这居委会跟个摆设一样,办公室也是好久没人去了,冷的很,办公室里面有个小休息室,那里是有一张床,但也是许久没住过人,被褥不知道发霉没有。
可保安大叔也清楚,这么些年,居委会办公室的小休息室是祝礼最安全的去处。
祝礼睡前,盖着那个羽绒服睡的,睡的很香,还做了梦。
一个白日梦,一个痴心妄想的梦。
她居然梦到那个香香的漂亮大姐姐把她从这臭水沟里拉走了。
还把她洗的干干净净,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告诉她以后再也不用吃苦受罪了。
祝礼醒来,心情很怅然,趁着陈强不在家,回家拿了自己的衣服,又找了个干净的袋子把羽绒服装上,拉上行李箱出了门。
她没多少东西可以带,除了一些衣服,最重要的就是她爸妈留给她的那个长命锁,还有这些年她攒的一点钱。
祝礼又看向手上袋子里的羽绒服,她昨天晚上问那个姐姐怎么还给她,但人家没理。
只能先带着。
祝礼没地方可去,但这个所谓的家也不能待下去,前段时间,有个洗浴中心的姐姐去店里吃饭的时候,说过洗浴中心一到过年生意很好,招聘搓澡工。
祝礼想着去那试试。
贺兰吃过早饭就被贺璟缠着一起去逛商场,买完东西,就带着一大家子去洗浴中心泡澡按摩吃自助餐,一直到晚上,又去吃了大餐,回去的时候,贺璟主动开车,献殷勤似的帮贺兰又是提包又是开车门的。
贺兰知道这小子打别的主意,于是到家,就给他微信转了两千块钱。
显然贺璟不满足,他对比了一下两千跟八万八,更觉得不满足了。
他妈跟他爸都说她小姑的钱以后就是她的,贺璟也这么认为。
因为贺兰29了,到现在不找男朋友也不结婚,并且还跟家里说不打算结婚生孩子。
如果贺兰真的不结婚不生孩子,那以后她的钱不就是他这个亲侄子的。
理所当然的。
贺兰很清楚他们的小心思,但她无所谓的,她甚至想着多赚点钱给她妈和她哥,如果等她老了死掉了,她的钱怎样,归谁她都不在乎的。
因为她是小三的女儿,她现在的妈妈是她爸的原配,当年,他爸出轨他妈生下她,没想到两人出车祸都死了。
这算是出轨男和小三的报应吧,可是她呢,为什么那场车祸她活了下来呢。
她才九个月,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被抱回了贺家。
从有记忆起,贺兰每天都活的战战兢兢,因为她妈每天都愤怒咒骂她爸她妈连带着也会骂她,虽然如此,但还是给她吃给她穿让她读书,还会交代她好好做人不能偷不能抢,最重要不能在外面偷人,不能当小三破坏人家家庭。
说着这些的时候,就会又开始骂她,骂她那死鬼爸和死鬼妈。
贺兰从一开始的惊恐战栗,到麻木,最后是恨。她恨她妈为什么要当小三破坏人家的家庭,现在好了,遭报应了。
贺兰不恨她这个妈妈的,因为作为受害者还愿意养她,是很难得的。
所以她在家里总是抢着做家务,什么都做,她害怕被抛弃,她觉得被妈妈骂几句打几下要比无家可归无人可问强多了。
况且她还有个不算错的哥哥,这个哥哥对她还挺疼,会偷偷给她零花钱,会安慰她妈妈说的都是气话,会轻声告诉她别恨妈妈。
贺兰会在心里想,她怎么会恨这个可怜的女人呢。这个世上如果善良也分种类的话,这个女人的善良应该属于很高阶的那种。
因为她养了抢她老公女人的孩子。
贺兰从不解释,也从不对这个妈妈和哥哥说谢谢,只是沉默着尽量做能做的事,尽最大努力给他们少添麻烦,少用他们的钱。
所以贺兰读完初中就不读了,但没想到她妈拿着扫帚打她,边打边哭,问她是读书还是去社会上当站街女勾引别人家的老公。
她妈骂的可难听了,打的也可重了,贺兰到现在都记得。
所以,贺兰重新回到了学校,复读一年,考上重点高中,她拼了命的学习,然后拼了命的考去了外地。
毕业后便留在了外地,跟同学合资开了培训机构,但赔的一塌糊涂,她硬着头皮回家跟她妈借钱,又挨一顿臭骂,但她妈还是拿了积蓄给她,还说要利息要还的。
其实这些年,贺兰早就摸清这个女人了,她总是说着最难听的话,却没少给她一样,别人家女儿该有的,她都给了。
但偶尔,贺兰还是觉得会痛,会被刺伤。
她想她妈妈抱抱她,跟她讲话温柔一点。
但同时却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要这要那的。
培训班到第三年才开始有起色,借住互联网宣传,越做越大,开了几家分校。
后来,贺兰又投资了别的生意,开网店直播卖货,做的风生水起,钱也越赚越多。
贺兰看着手机上八位数的余额,有点出神,恍惚间想起来小时候她妈抱着她,一边喂她吃饭一边骂着自己犯贱养小三的孩子,说贺兰长大了也是个白眼狼,跟她死鬼爹死鬼妈一样。
贺兰那时候就发誓,她才不要跟她爸妈一样。
于是,贺兰赚了钱就给她妈打钱,买房买车买金镯子买衣服,各种买,各种她以为的回报,在用这些物质告诉她妈她哥,她不是白眼狼。
除去物质,贺兰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所以,对于贺璟要钱,存着以后她的钱就是他的,这些,贺兰都是无所谓的。
“小姑,你这么有钱就给两千啊,现在两千块够干嘛的,”贺璟拉着小脸,“而且我交女朋友了,这过年发个红包买个礼物都不够。”
“小璟!”贺伟呵斥一声,“你什么毛病!你小姑欠你的啊?赶紧把钱还你小姑!没钱问你妈要!”
“哥,”贺兰真的不在意,“没事的。”
“兰兰跟咱们近,再说了,兰兰一天就能赚两千。”贺伟老婆方萍笑着,随即问儿子,“你交女朋友了?你同学吗?我可告诉你,交女朋友可以,但不能乱来知道吗?”
贺璟成绩差的是让人期待他只要能娶上媳妇就行的程度,所谓的大学就是当地一个花钱就能读的,那么对于才读大一就交女朋友,家里一致没什么意见。
贺璟哪里是交女朋友,他是网上玩游戏充钱,加上给女主播花钱,欠着花呗呢,想着过年从他小姑身上多要点。
但谎话说出去了,收不回,只能硬着头皮说交女朋友了。
但没想到,他妈跟他奶奶都让带回家看看。
贺璟觉得她们疯了,他才十九岁啊,带什么女朋友回家。
不过从他奶跟他说,他爸十九岁就让他妈怀孕了。
贺璟顿时找到他学习不好的原因了,敢情是遗传。
“所以啊,带回家给奶奶看,你小姑会给你们包大红包的。”
听了奶奶的话,贺璟就财迷心窍的说好,还问贺兰打算给他和女朋友包多大红包。
贺兰说八万八。
贺璟的眼睛蹭亮,这天晚上就开始在手机好友列表里各种询问谁愿意假扮一天他女朋友,给钱的那种。
一天两百。
不多时,微信对话框里昵称“小礼物”发来个消息。
【真的吗?】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