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趴在床上,身边的闹钟响个不停。伸手去够,忍无可忍的关掉。一睁开眼又是虚幻的一天。
你回忆起一切的起因——是你和忍足侑士因为一本《恋爱寄生虫》发生的争执。
侑士在哭。他刚刚读完恋爱寄生虫。
“侑士,你哭得好难看啊。”
“恋爱寄生虫太感人了…… ”
于是你也开始拜读起来这本让纯爱文学男痛哭流涕的大作。
你刚开始没读多久就合上:“好恶心。”
听到这个说法的侑士很震惊地抬起头:“什么?”
你翻来书页,指着写着年龄的那段话:“27岁的男性和17岁的女生。我讨厌这样的设定。”
侑士咂舌:“你是又想到很偏激的地方去了吗? ”
你:“这肯定是男人写的。 ”
生理性别为男的侑士:“好歹先读完再评价吧。”
第二天黑眼圈盖都盖不住的你,生气的把书放在侑士的桌上。
“读完了,这就是男人写的。”你言之凿凿。
坐你对面的侑士很费解:“是还在纠结男女年龄差的问题吗?”
你吐苦水般的解释起来:“这不是年龄差的问题,是男性永远渴望年轻的女性,这种成男少女配对传递出来的价值输出和审美让我觉得恶心。而文学史上又有太多这样的作品,反而司空见惯了。
而且男性作家和读者常将‘未成年女性献祭式爱情’也就是殉情、视为浪漫幻想,却刻意忽视年龄差带来的不对等,这种不对等必定存在剥削和压迫。”
侑士反驳你,“可是也存在着17岁的女性——去引诱27岁甚至年纪更大的男性,最后害他一无所有的故事吧?那种天生恶女人设的故事。就像《痴人之爱》28岁的工程师河合让治收养并‘培养’15岁的少女娜奥密,最终反被她控制、榨干财产。”
你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回击:
“文学史上确实有‘致命少女’类型,但这类角色本质上是父权制对很‘非客体化’的女人产生出恐惧投射吧?现实中27岁男性与17岁少女的关系,绝大多数都是男性利用社会经验差进行操控、把持主权吧?
用极少数恶女案例为整个剥削模式开脱,就像用蓝胡子去论证所有已婚男都危险一样荒谬。”
说完你鄙夷的看他,“虽然大部分的时候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是身为男性的天然立场果然会让你自觉代入呢。”
和你一起长大的……此时也介于少年和男人身份之间的侑士还在挣扎:“年长女性引诱未成年男性走上不归路的作品也很多吧?比方说——”
你见他卡壳,附和着:“比方说?”
他想不出来,他认输了,不过你很了解他,此时他还是觉得是自己阅读量不够多的原因。
侑士叹气:“那你去写一个27岁OL和17岁的DK,最后DK殉情的故事去传递你的价值输出和审美吧。”
这个想法让你一下子亢奋起来,你突然拍案而起:“好!侑士,你说得对!我现在就要写个反转版!”
当场你就掏出平板和蓝牙键盘疯狂敲击。
‘《家政课寄生虫》第一章:
27岁精英OL在便利店捡到逃课的17岁DK,发现他正在偷吃自己做的料理。
“姐姐你的便当...有爸爸的味道。”少年含着泪狼吞虎咽,泪水滴落到喉结。
“像爸爸做的……?我做的有那么难吃吗?” ’
持续输出键盘音效被侑士突然按住你的手腕的动作打断:
“等下,滴到喉结的是口水不是泪水吧?还有为什么便当是爸爸做的就要这么迟疑啊?而且这个女主为什么会因为便当和男主爸爸的手艺接近就觉得这是男主变相在说难吃?男人也能做得好便当的吧?”
你:“你好敏感啊。”
侑士觉得有必要替自己正名,“大厨里还是男人更多吧?你为什么会有男人做不好便当的偏见?”
你:“我这里只是在说男主的爸爸而已,是个体。但是妈妈做的便当要比爸爸做的便当味道好是社会普遍认可的现象吧?
因为男人做便当的时候没有爱,做便当是需要爱意灌输的。至于大厨,那是因为赚钱啊,你要赚钱所以要把饭做的好吃啊不然谁来消费啊。”
侑士:“怎么会没有爱呢?男人当然会爱自己的家庭啊。”
你拍开手指着文档的侑士。“我没有否认男人对家人的爱,只是事实上的男人会因为家务是女人做的这个刻板认知,所以在做家务的时候只会有‘凭什么我来做’的怨气,和‘我居然卑躬屈膝的做了家务我真是个好男人’的认知吧?如果有爱也只是自恋吧。”
压得人喘不过气……侑士扶了下并未滑落的眼镜。
“我没有认为家务全部都是女人做的事。”
你头转回去正对着屏幕,继续噼里啪啦的打着字,但嘴巴上也没停,还在输出:“家里的雇佣的是女佣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侑士:“我明明也有在帮着做一些家务好不好!”
你:“帮着?”
侑士扶额,“你继续写吧别管我了。”
——持续输出键盘音效——
侑士又突然按住你的手腕:“等等!你笔下的DK为什么穿着立领制服在雨中发抖?还有你这个喉结的描写也太涩情了吧?而且为什么要着重描写被雨打湿所以紧贴着腹肌变透的薄衬衫?
为什么要有因为性格太强势所以被董事会联合抵制的东大毕业女强人的设定(推眼镜反光)?这不还是刻板印象的排列组合吗?”
你突然把屏幕转向他。
最新段落:少年突然扯开制服露出优美的颈部线条:‘看好了,这是平成最后一代男子的漂亮喉结!’
侑士被你恐怖的文字呛到:“这算什么!物化未成年吗!”
你反驳他,“是在物化未成年男性不是物化未成年!”
侑士大惊小怪的喊着:“你果然是在报复吧?报复男性作为第一性视角下的女性描述?”
“对啊。”你毫无感情的承认了。
他喃喃道,“读者会觉得这个作者好色得有点恶心。”
你翻了个白眼,“那你读其他小说描述女主的外貌时为什么只会觉得女主好漂亮,不会觉得作者好色。”
侑士:“好好好我的问题,男人的原罪,还请继续。”他双手一摊,继续等着你的后续。
但你饿了,你收起平板拉着他去超市买点吃的。
你的认知中,侑士是个好人,但如果他是女人你们的感情会更好。至少会更同仇敌忾一点?不过他是个男人也不错,至少你还知道有侑士这种不算太糟的男性存在。
你看着体贴给你拉开椅子等着坐下的侑士。
‘如果没有侑士自己应该会厌男吧?’
不过拉开椅子这种事你自己也可以做就是了。如果只是因为会照顾你就觉得侑士是个‘好男人’,那那些不仅要照顾男人还要花费更多精力才能被评价为‘好女人’的女人也太可怜了吧。
“然后故事要怎么发展呢?”侑士问。
“让女主在参加男主葬礼的时候和男主亲属搞上吧。”
和你们坐同一桌的学生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声音来源后又低下头吃自己的。
侑士倒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对你的故事他已接受良好:“是和DK风格不一样的成熟男人吧?”
你倒是有点怪异的斜了他一眼。“是个比男主更年轻的男孩。”
然后你们同时陷入沉默。
最后异口同声:
“果然创作好难...”
“我等会还是去打网球吧。”
回忆结束。
这几天早上醒来的瞬间,你作为冰帝高中JK最后一天的经历就会飞快的在你脑子里过一遍。
好像在提醒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都是因为在当时写了一本不怎么样的小说。
‘不是对社会文化不满才写那样的情节吗?’
‘去一个社会文化更糟糕的世界等死吧!’
所以你,木叶待业26岁混吃等死女青年,你来到这个世界已经26年了。
前面二十多年旁人眼中的你作为忍者真是兢兢业业,就算是高层的孩子也没有走过特权,都是靠自己的功绩来往上爬,甚至因为太爱工作了,觉得恋爱会影响你出任务,所以母胎单身到现在。
不过真的是因为爱工作才不和男人交往的吗?
话说回来,外人都知道前段时间你因为一些事故摔坏了脑子,忍术也用的没以前顺畅。但只有你知道是因为做任务摔得脑震荡,作为冰帝女高中生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向你涌来的瞬间你因为接收不良还闹了很多笑话。
不过闹笑话和得怪病比起来也无足轻重了——只要看到和男性对视就会觉得对方很可爱,很想亲他。
你读过《恋爱寄生虫》,你知道这个症状是因为你的体内有虫了。
你哭着闹着退出了忍者序列。
不分年龄,不分长相,只要对视。
好恐怖,不离职是会闹出大事情的。现在想想都要抹一把冷汗。
那天你不小心和你妈妈的同事、一个糟老头对视。
你居然觉得他很帅、皱纹都显得他格外的风韵犹存。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你就把眼睛挪开了,但是看不到男性的瞬间你的这种病就失效了,‘不愿意亲老头’的个人意志冲上头带来的厌恶感,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吐了个痛快。
可是别人不知道你的内心活动,这里没有像侑士一样了解你、也愿意去倾听你的人。
大家看到的事实就是——
你和团藏对视、然后你被恶心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