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寒迹又有了主意,众人都屏息凝神,盯着寒迹将木灵牵入“齐师弟”心脏。
为了更精细地操控木灵,寒迹以指尖为基。指骨上生出的木灵从指缝中钻出,夹着鲜红的脉络。
他额前渗出一层薄汗——幽火从心脏内部收缩,感知生机,若是木灵之力的汇入与活人心脏的跳动稍有不齐,便可能功亏一篑。
木灵已然连上了心脉中的各大要穴,寒辞远此时将烛火再次震灭。
寒迹向心脉中缓缓注入木灵生机,寒辞远也渐渐以灵力操控心脉气息降弱。
生息被木灵取代,随着幽火愈发明亮,眼看漩涡即将生成,寒迹将栓出幽火,却被寒辞远拦了一下。
木灵稍滞,寒迹被吓得心脏骤停,寒辞远倒是面不改色。
幽火停顿只一瞬,随后一个心脏形状的牢笼就从他体内拖出,顷刻收缩下,寒迹的木灵被卷入其中,没了踪影。
寒辞远将气息完全掩盖,同时收起灵气,水到渠成。再望烛火时,烛火熄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辞远,你是想吓死我。”寒迹想起寒辞远的那一下阻拦,现在手都被惊得发凉发软。
他的想法很简单,保守一些早些将幽火撤出,即便失败多尝试几次也不能让师兄那边冒险,可却没想到不明真相的辞远是真敢如此拿自己的命去试。
“师叔未免太过谨慎,方才幽火的形状可看仔细了?”
“大抵没问题。”虽然被吓得够呛,但寒迹眼睛还算没出问题。他调了调之前记忆里残留的画面,一副幽火漩涡的形状便印在了脑海里。
“那是幽火的极限,也是移动幽火而不使仪式察觉的时机。”若移动过早,幽火灵力坍缩前积压的蓄力未覆盖整个心脏,便极容易被识破。作为第一个体验流转生机的人,寒辞远也对这个过程中的灵力变化有了一个感知,“之后你用眼,我探灵,没有‘大抵’二字。”
有了辞远这句话,寒迹安心了许多。寒迹调整好状态,他在明,寒辞远在暗,二人合作,烛火一根根熄灭。
随着死门内的人逐渐被放出,生门内一下子也热闹了起来。
“原来你们是被一个一个抓进棺材里的啊,这也太折磨了吧?”
“是啊,鬼爪冒出来的时候可吓人了!没想到辞远公子说的果然不错,那鬼爪还真是来捞我们的!”
“原以为是抓我们上刀山下火海呢,没想到竟是放生哈哈哈。”劫后余生,人群中甚至有人开起了玩笑。
“辞远呢?”人群嘈杂,寒迹也没听见一个他关心的信息,更是没看到寒临的影子。看着寥寥无几的烛火,他没忍住发问寒临的下落。
“辞远公子实力高强,鬼爪抓不到他就只能抓我们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师兄既猜到了通往生路之法,自不可能将他人留在死门内先行出去。想到这,寒迹只得继续卖力,这样才能早点见师兄放出来。
可当木灵再次延申时,他忽然顿住了手发问:“生门内、还有几人?”
一人环顾了一下四周,掰着手一个一个数了会儿,又喃喃了几个人的名字得出结论:“五个。”
寒迹不由退了两步——可此处,只有四根蜡烛了。这生死门的仪式里,生门和死门的人数竟不匹配?
他下意识以为生死门既主“以生换死”,便定是算计好了,却没想到死门内多了一个人!
寒迹手一紧,却听闻辞远来消息:“先继续,不论如何,仪式完成度越高,义父越安全。”
寒迹不得不强迫自己定下心,稳住情绪,直到将最后一个蜡烛熄灭。
室内黯淡了下来,幽火不复,但没有人敢放松。毕竟大家都发现了,惘生域掌门寒临还没救出来,却已无烛火可用,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寒辞远没有说话,寒迹也阴沉着脸。
“辞远公子出不来,我们要拆阵吗?”此时气氛沉默的诡异,一个年轻弟子茫然发问。
“不可!”寒迹被发蠢的弟子一激,呵斥反驳。
提出那个提议后的弟子其实在刚说出口时就反应过来了,但没想到招到寒迹这个态度,不禁吓得往后躲了一下,不敢出声。
确实,他们本就在生门里,现在毁阵开门自然无所谓,可身在死门的寒临就不一定不会受到影响了。
不过现下场合的微妙除了因为刚才不合时宜的提议,还有别的原因。
反驳的话谁说出来其实都不奇怪,但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与寒临势同水火的寒迹第一个表态实在是有点违和。
渡生轩里关系较好的弟子们偷偷传音交流着:
“怎么回事呀,寒掌门怎么忽然那么……关心辞远公子。”
“你们在里面都不知道,先前我们刚传送来的时候寒掌门没看见辞远公子也可着急了。”
“难道寒掌门终于要和辞远公子冰释前嫌了?”
“别忘了入谷时寒掌门与辞远公子还是势不两立的模样。”
“哦!我知道了,寒掌门不是被那毒雾影响了来着。”
“对,是有那么一回事。”
“什么毒雾?”一个一直被困死门内的弟子疑惑。
“先前我们遇到了一个能影响人心性的毒雾,据说会看到人的心魔,说起来寒掌门中招后第一个看到的确实是辞远公子。”
“嗯……现在看来,与其说是心魔,也可能会是心里拿不掉,放不下的对象?不然寒掌门怎么会忽然对辞远公子改观?”
“言之有理,寒掌门看到的会是谁?”
“与寒掌门相交密切的故人……”
“首先排除寒仪。”
“也没人说那魔头。大抵是寒君策掌门吧?应当不会是司梧仙尊,要不然……我都不敢想寒掌门眼里的画面,那也太恐怖了吧……”
“极有可能,毕竟真要算起来辞远公子也是寒君策掌门直系徒孙,有点影子也不奇怪。”
“赞同赞同。”
暗地里无声的交流将走到尽头,寒迹还在同萨那尔协商如何将寒临救出来。
“哪怕再献祭品也行不通啊,蜡烛全熄了,咱们这也没有能做祭品的人了。”
“总之,绝不能毁阵。就算不至于危及辞远性命,但魔族阵法反噬下焉能无恙?其余人救出来了就不管辞远,哪有这种道理?!”萨那尔等人的态度让寒迹几乎无法自控。
话是这么说,可再纠缠下去,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鬼地方呆多久。此地诡异,他们那么多人在这多停留片刻,危险便多一分。
寒迹显然看出了萨那尔的为难,沉声道:“慢慢耗总有别的办法,你们耗不起我耗,谁再提毁阵,慢走不送!”
寒迹坚决的口气让人不容置疑,但此时,一到光闪过。
灵火如曜日卷来,幽暗古老的石壁逐渐被吞噬,众人眼前倏然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好一会儿,寒迹听到了一个声音:“本就没人想住在这,寒掌门若是喜欢留着,谁人会拦?”
寒临刚出来便听到寒迹逞着好大的威风,教人心烦。
呵,还以为受多重的伤了,这不是活蹦乱跳叫叫嚷嚷的?想到刚刚护心甲的事,寒临脸色更差了。
待他踩着余光从门内踏出,人们才渐渐恢复了视觉。
看到最后竟是寒临选择了从内部毁掉阵法,寒迹忙赶上去查看情况:“辞远,你没事吧?!”
“不劳寒掌门费心,区区残阵还伤不到我。”寒临漫不经心,指出寒迹先前的多虑,直接在众人面前拂他面子。
“没事就好。”寒迹松了一口气,停顿片刻,他又像是说服自己一般低语,“不愧是辞远。”
虽然寒迹说的真诚,但在寒临耳朵里听起来就像是挑衅了。
今日的寒迹属实难缠,明的暗的照单全收,没影响到他就算了,寒临反而觉得越是搭理他,他越是兴致高涨。
这时候的寒临早已没了耐心再同他多说,默不作声,随他自由表演。
寒临不回应寒迹其实正常,但直至此时,辞远也一言不发就显得有些奇怪了。注意到此,寒迹传音暗问:“辞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师兄会主动毁阵。”
自然。
当寒辞远听见“死门”选择的对象,是由鬼手抓取,而鬼手可避之时,他就知道这个生死门里,想要让死门之人顺利出来,不仅是生门之人要做出选择,死门之人也要。
这不是一个仅由一边人就可以决定的仪式。
如此,哪怕蜡烛够用,寒仪也绝不可能任鬼爪抓住自己,由寒迹相救。最后只会是死门内再无他人,寒仪毁阵这一种结局。
“这样啊。”寒迹听完辞远所述,心下了然,眼神微垂,“辞远,我就真的这么惹师兄讨厌吗?”
“师叔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可做过一件让义父省心的事?”
出走、盗窃、针锋,寒仪若还对他留有余地,那似乎才是难以理解。
“说的也是。”惹人厌的寒迹现在正巴巴地跟在寒临身后,眼神也不作掩饰,以前的避之不及此刻似乎都喂了狗。
看着寒迹那样盯着“自己”,寒辞远实在忍无可忍,默默给了寒迹一份警告:“收起你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寒迹也不示弱:“得了吧,若非这些年你知道真相,换位思考,你能比我好多少?”
“你眼前的不过剑灵而已。”
“就算是披着师兄壳子的剑灵,我自有我的看法。再说了,你既在暗处,又怎么知道我在看师兄?”
无非是偷着看罢了。
“我之所以出现在这,只因为一人,你可不止。”
诡辩。寒迹心里泛起一股异样,忽然又想通了点评道:“辞远,你也许没见过,剑灵这些年带着你的模样……简直同你现在这般如出一辙。”
想到这,寒迹低头,向下叹着气笑了一声,无奈作真情流露,自嘲与如释重负出现在一张脸上,“我是从未见过师兄脸上会有那般神采。”
寒迹既心酸又好笑的表情被渡生轩众人瞄到:完了,他们掌门被辞远公子气出问题来了。
“我见过。”寒辞远只对寒迹前半句做出了评价。
“嗯?”
“地牢里。”
嗯???寒迹脑子里转过一道弯便想明白了,看来剑灵塑造的人格只有一面,即使是面对辞远。
“你对你自己还挺有自知之明。”
幸好当时是师兄带辞远回家,要是遇到哪个邪修,这不得祸害千年?
寒辞远没接寒迹的话,只是分析着:“剑灵如此这般,没有任何目的,一昧地模仿,与其说现在控制着义父的是一个人,我认为更像是一个执念,并没有完整的意识。”
“不应该啊,按理谨生剑存于世间几万年,剑灵更是活了不知多久,哪怕是棵树都该成精了。”
“猜想罢了,不管剑灵有没有意识,都与我们无关。现下、我且问你,”寒辞远收了前言,声音一下子阴沉得可怕,“义父心脉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看出来了?”
“你果然知道。”所以,寒迹才如此热切地跟着,也是想趁机查看寒仪状态。
寒仪从外看没有任何受伤的表现,可他身上的灵力却在无意识流向心脏,在探灵术下,呈现出一个微弱的光晕。
一开始,寒辞远只以为那是毁阵出剑,剑意回归心源时灵力运转残留的痕迹,但从他们出来后,聊到现在,却依旧如此。
察觉到不对劲,寒辞远以乾坤覆探灵,才发现光晕内细细密密存在十余处灵力断连之象——那是心脉损伤的痕迹。可那残阵只剩一人在局中,绝不可能会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所以必定还有别的事,他不知道的事。
寒迹顿了一下,料想瞒下去的可能性已然不大,最后还是决定告诉辞远:“护心甲如此坚不可摧,极大一部分原因是师兄在替护心甲承担冲击。”
虽然结合寒迹之前的表现,寒辞远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但此时得到准确的答复,他还是不禁心中一坠,胸口的护心甲一下子就变得沉重万分,压的他喘不上气——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憎怨涌来,几乎盖过了理智,淹没了胸腔。这份翻涌似乎又强调了护心甲的存在,好一会儿,包裹着整颗心脏的护心甲将他的心跳压回了一些:不行,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
他借灵力调整好浑身逆行的血气,近乎强迫地安抚着自己:不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