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音从手机屏幕上抬眼:“许子默?”
“怎么?打不到车啊?”
她撅嘴抱怨道:“对啊,人太多了。”
“你家离这远吗?”
陆之音想了想:“走路二十分钟吧。但我怕晚上不安全。”
她又瞄了眼手机,还是没司机接单,一筹莫展地叹了口气。
“你家在哪?”
许子默明知故问。
“蒲城区。”
“正好我家也在那个区,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麻烦你了。”
“跟我还那么见外。你可别把你对李子豪那套搬过来啊。”
陆之音羞赧道:“说什么呢。”
已是深夜。
出了闹区,四周变得安静下来。
月光洒在街道上,投出树木的影子。夜风拂过,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
街上空无一人,只偶尔听见树上传来的虫鸣。
快入冬了,夜晚的寒意逐渐加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冷的湿气。
陆之音为林峰的音乐会特地打扮了一番,穿得有点少。她耐不住这刺骨的寒风,轻轻吸着鼻子,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发抖。
许子默注意到她被冷风吹得有些泛红的脸颊,问道:“冷吗?”
陆之音强撑道:“还行。”
许子默没有多说,干脆利落地脱下自己的外套。
陆之音见状,连忙摆手拒绝。
“没事,我不冷。”他语气笃定,不容拒绝,将外套轻轻披到她肩上,“你们女孩子别冻着。”
陆之音整个人缩在外套里,拽着两边的衣角,隐隐闻到了属于许子默的淡淡清香,耳尖不自觉地泛红。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许子默双手插进裤兜,低低地笑了一声。
两人并肩安静地走着,脚下的梧桐落叶不时发出沙沙的声响。四周安静得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与风的呢喃,空气中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与微妙。
“你今天化妆了?”许子默忽然问道,语气漫不经心。
“嗯,化了一点。”陆之音拘谨地回道。
他看了她一眼:“穿得还挺好看。”
陆之音的耳尖又红了几分,轻咳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来听林老师的音乐会,当然要打扮一下。”
“嗯。”许子默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天跟许子默之间的气氛有点古怪。
为消除尴尬,陆之音主动挑起话题:“你还没说呢,今天的音乐会感觉怎么样?”
许子默迟疑了几秒:“老实说,林峰弹得不错,但我不喜欢那些曲子。”
听他这么一说,陆之音瞬间来了兴致:“哦?展开说说。”
“对我来说,有点杂乱无章,就是听不到主旋律。我不喜欢没有记忆点的曲子。你上次在才艺表演上弹的那首《钟》我就很喜欢,主旋律很清晰,还好听。”
陆之音掩面笑了一下。
许子默以为她在嘲笑他,赶紧解释道:“我可不是在你们这些专业人们面前卖弄哦,就是发表我个人粗浅的见解而已。”
“没有,你误会了。”陆之音摇摇头,“你知道古典音乐的魅力在哪吗?就在于它没有固定答案,也没有唯一的鉴赏方式。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见解。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那都是自己的感受,是独一无二的。《钟》算是一首很火的古典曲目了,很多人都喜欢它,但也有人喷,说它徒有其表,没有内涵。”
“啊?”许子默很诧异,“我觉得很好听啊!怎么会有人这样说呢?”
“所以说嘛,听古典乐是听给自己的。你不用去尝试理解别人,别人可能也理解不了你。”
陆之音好像只要一聊到音乐,就会滔滔不绝。
许子默仔细品味着她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你呢?喜欢今天那些曲子吗?”他问。
陆之音回:“还可以。”
“仅仅是还可以?那可是你老师弹的耶。”
“我老师是弹得很好啊,但我评价的是曲子本身。我其实对勃拉姆斯没有特别感冒。”
“哟!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啊。不过,勃拉姆斯有一首曲子我还挺喜欢的。”
“什么?”
“叫......”许子默努力回想着曲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哎呀,忘了。你们古典乐的名字太难记了。什么奏鸣曲协奏曲,第几乐章,大调小调的,太复杂了。”
陆之音被逗笑:“那你哼一下?说不定我能猜出来。”
许子默根据记忆开始哼出旋律。
结果刚哼了几秒,陆之音就脱口而出:“哦,是《匈牙利舞曲第五号》。”
“这就听出来了?”许子默敬佩地望向她。
“你把主旋律哼出来了呀,开头不就是嘛。”
紧接着,陆之音打趣他道:“我算是明白你喜欢什么样的音乐了,就是那种能被你哼出来的,是吧?”
“哈哈,应该吧。”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古典乐啊。”
“还行,我是最近才入坑的,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
“为什么突然喜欢上了?”
许子默盯了陆之音几秒后,缓缓说道:“也不算突然吧。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这时,陆鸣又打来了电话。他很担心女儿的安全,想看看她回家没。陆之音说快到了,让他别担心,安抚几句后就挂了。
许子默问:“你爸每天都打电话给你吗?”
“基本上吧。”
“他管你管得很严?”
“还行。”
“不烦吗?”
“烦?”陆之音的柳叶眉挑起,“才不呢,能被父母管着多幸福呀。”
许子默的眼帘微动,如秋日落叶般飘零,透出几分寂寥:“你跟你爸关系应该很好吧。”
“对啊。你呢?”
他沉默了一瞬,接着摇摇头坦白道:“不好,跟我爸我妈都不好。”
“为什么?”
“他们伤害过我。”
空气忽然安静了。
许子默低头看着地面,嘴角牵起一抹苦笑。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陆之音说这些。
可能是夜深了,人会变得比较多愁善感,容易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吧。
陆之音不忍去揭他的伤疤,安慰道:“子默,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你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跟自己父母能有多大仇啊,要珍惜跟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听到她的话,许子默不禁想起陈姨。
他黯然神伤地说:“你和一个人都跟我说了同样的话。”
“那你认同吗?”
许子默摇摇头说:“不认同。你们之所以能说得这么云淡风轻,是因为你们没经历过我所经历的。”
陆之音的目光微微一滞,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眸子暗了下去,像深夜的湖面泛起一层冷意。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悄然涌上来,令她的心隐隐作痛。
“我会这么说,也是因为你没经历过我所经历的。”她的嗓音平静无波,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流。
许子默抬着头,等待解释。
但很显然,她并不想说。
到陆之音家了。
陆之音把外套还给许子默,向他道完谢就进门了。
许子默扶着熟悉的栏杆,目光紧随她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个背影仿佛再次被神秘的面纱所笼罩。
直至人影消失,他才戴上耳机,点开勃拉姆斯的曲目列表,边听着边离开了。
今天林峰弹的曲子,他想再听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