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音没有食言。从美国巡演回来后,她就跟经纪公司请了半个月假。
出乎意料的是,许子默去机场接她的时候,告诉她自己从今天开始休年假,可以每天陪着她。他还特地列了个清单,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他在清潭这些年的压箱底。他觉得这些地方陆之音肯定没去过,这次正好一起玩个够。
陆之音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俊不禁:“我好不容易休假,你还给我安排那么多活动。我就想在家里待着,每天练练琴。”
许子默爽快地说:“也行啊!我去你家,陪你聊天,给你做饭。”
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她在一起。
陆之音打趣道:“我都多大了,还需要人陪?这点寂寞还是耐得住的。”
许子默嬉皮笑脸地回道:“我耐不住,就当陪陪我吧。”
其实,那天从陆之音家回去后,许子默就跟公司打了招呼,说自己过一阵子要请假。自从步入职场,他除了生病,几乎没请过假。钱涛觉得很反常,便问他原因。当许子默坦白说是为了自己伟大的爱情事业时,钱涛立即大手一挥,二话不说地在假条上签了字。
————
陆之音家。
陆鸣又出国谈合作去了,这次要在美国待上半个月。
落地窗边,陆之音弹奏着罗伯特·舒曼的《童年即景》。许子默则在厨房里做饭。他最近又和林逸风学了几道川菜,想让陆之音尝尝。
厨房里飘出了阵阵诱人的香味,弥漫至整个客厅。许子默边做菜边听着陆之音的琴声,心里感觉很踏实。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十分娴熟,不一会儿就把最后一道菜摆上了桌。
琴声还在继续。他没有打断,而是安静地站在桌边等待。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许子默朝她招了招手说:“快来吃饭吧。”
陆之音一改刚才专注沉稳的模样,脸上泛起稚嫩的笑容。她站起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双手在背后环扣拉伸,然后朝餐桌走去。当她看到满桌油亮亮的菜肴时,瞬间口水直流。
她急忙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随即眼睛一眯,满脸陶醉:“好吃!你太厉害了!”
许子默问:“你最喜欢哪一道?”
“每道都好吃!”陆之音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回答。
许子默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
他宠溺道:“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陆之音夹起一块辣子鸡说:“难得家里开灶嘛。”
许子默说:“不过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想吃随时都能做。”
“对我来说却是奢侈品。”陆之音傻笑着。
今天是陆之音休假的第一天,许子默觉得这样的打开方式很好,既不耽误陆之音练琴,又能和她待在一起,他很满意。
然而,事与愿违,这样的平静在第二天就被打破了——林峰在下楼梯时不慎摔伤了腿,骨折了。
林峰已经七十多岁了,老人可经不起这样随意的磕磕碰碰,听说情况很严重,已经住院了。林峰和吴雅怡膝下无子,吴雅怡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如今又出了这样的意外,想必应该很无助。
陆之音接到消息的时候,当机立断就买了机票回沐阳看望老师。许子默想到自己也好久没回家了,便决定与她一同回去。
两人一下飞机就直奔医院。陆之音走进病房时,林峰正睡着。他的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被高高吊在空中。师母吴雅怡正在一旁拧着毛巾,满脸愁容和疲惫。
吴雅怡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望去,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眼神。
“之音?你怎么来了!”
陆之音快步走上前,轻轻抱住了她:“师母,我回来了。”
吴雅怡眼含着泪,扶着她的肩膀看了又看:“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瘦了。”
陆之音紧抿双唇,红了眼眶。
病床上的林峰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陆之音立马跑到床边。看到曾经在舞台上风光无限的老师,如今可怜兮兮地躺在病床上,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没等她开口,林峰反倒先安慰她,笑着说医生说问题不大,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许子默没有跟着她到病房,而是去楼下结医药费了。他想着陆之音与老师多年未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不想打扰他们。
自从陆之音出国后,就再没回过沐阳。虽然她与林峰一直保持着联系,可如今亲眼见到,才深刻意识到七年的时间是如此漫长。谁也想不到眼前的两位老人曾是享誉国际、受人尊敬的艺术家。然而,再不凡的气质也抵不过岁月的流逝。他们的脸上终究留下了斑驳沧桑的痕迹。
陆之音与他们正说着话,医生带着两个护士进来了。
医生翻看了一下病例,先检查了林峰的腿部情况,说恢复得还不错,让继续静养。
“手呢?手怎么样?”医生问。
“手?”陆之音惊骇地看向林峰,“老师!您手怎么了?”
林峰面露羞愧,不敢作声。
医生走过去,将盖在他上半身的被子掀开,只见林峰的右手也打着厚厚的石膏。陆之音看到这一幕,心猛然一沉。
“老师,您不是说只有腿受伤吗!怎么连手也......”
医生解释说,林峰摔倒的时候正好用右手撑地,骨裂了。
医生检查完林他手臂上的石膏,又吩咐了护士们几句后,便离开了。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陆之音沉下头,表情凝重而悲痛。
她试图平静下来,可微微发颤的声音如溺水的人呼救般,打碎了所有伪装的坚强。
林峰握着她的手,主动说道:“别担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平时磕磕碰碰很正常。”
陆之音反驳道:“您这叫磕磕碰碰吗?都把自己弄进医院了!”她霍然想起来刚才忘了问医生最重要的问题,于是胆战心惊地问,“手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医生说以后还能弹琴吗?”
林峰表现得一脸云淡风轻:“琴是能弹的,但以后估计开不了音乐会了。不过就算没受伤,我本来也打算这几年退役的。”他长叹出一口气,语气释然,“我老啦,体力跟不上了。古典乐界有这么多后起之秀,我也是时候该退出舞台了。之音,你现在是世界级钢琴家了。看着你从当年那个小丫头,一步步走到今天,我作为你的老师,真的很骄傲,也很自豪。”他轻轻拍了拍陆之音的手,眼中溢满了感动和欣慰,“我当年没有看错你。你没有让我失望。”
“老师......”
陆之音一想到音乐界即将失去一位伟大的钢琴家,便心痛不已。
她在病房里待了一个下午,又是帮忙换水,又是整理床铺,还陪着两位老人聊天。林峰想听她在美国留学的经历,她便细细分享。
她提起当年练李斯特的《唐璜的回忆》,怎么练都练不好,压力大得不行,屡次崩溃。弗朗茨很严厉,骂起她来豪不留情面,还用笔敲打她的手,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林峰听后愤愤不平道:
“这个糟老头子,竟然敢这样对我的学生!”
陆之音被逗笑,眉眼弯弯:“您别忘了,我也是他的学生。严师出高徒嘛。”
他们谈了好久的天,笑声填满了原本沉重的病房,气氛也变得轻松许多。
太阳落山了,天色渐暗。
林峰想休息了,陆之音便起身离开,说明天再来看他。然而,刚走到病房门口,她立即想起了许子默。
她一整个下午都忙着陪老师和师母,竟不小心把他给忘了!
她着急忙慌地拿出手机,却发现许子默已经给她订好了酒店,就在医院旁边,还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许梓晨知道哥哥回沐阳了,一直吵着要见他,连补习班都不愿意去了,于是许子默缴完费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