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将许都之使交付于陆议,戴员之职已毕,可返丹阳宛陵矣。
但曹丕与蒋干对戴员颇为殷勤,翌日,蒋干于晨光初照之时,即赠戴员一礼,源自许都。
此礼非同寻常,非为孙权所备之绮縠,乃曹丕于府库之中特寻之玉器,形似斧钺。
“大刑施于甲兵,次则斧钺显威。”
斧钺者,长柄重刃,威猛刚烈,势不可挡,实乃力与霸之象征也。
曹丕于库藏中觅得此器,见其形雕琢奇异,遂纳入行囊,携至江东。
今命蒋干取出,以赠戴员。
丹阳之地,乱象已萌,曹丕含笑谓戴员曰:“郡丞宜小心谨慎,以防不测。今吾有斧钺之玉,愿以此赠君,祝君能执丹阳之牛耳!”
其言辞恳切,面上无丝毫算计之色,唯见对戴员的纯挚祝福。
蒋干双手捧斧钺之玉,呈于戴员面前。
戴员见状,大惊失色,受宠若惊,未曾料曹丕竟有此厚赠。
“公子之礼,贵重无比,员何德何能,敢受此厚赐?”戴员惶恐推辞,不敢贸然接受。
曹丕闻之,笑声朗朗,言辞诚挚:“此不过区区祝福之意,郡丞切勿推辞,务必笑纳。”
戴员听罢,心中暗自思量,曹丕之意,或有所图,但其言辞恳切,难以推辞。
于是,戴员只好恭敬收下斧钺之玉,心中却暗自受用,感激曹丕的厚意。
蒋干见状,亦含笑点头。
曹丕等人的言行,皆在孙权耳目监视之下,故难以与戴员深谈机密。
所以在分别之时,曹丕仅赠其玉器,并不多说什么不该多说的话。
曹丕与戴员之间,虽无深入之交谈,亦无明确之言语,然其心意,皆已彼此明了,无需多言。
戴员与孙翊素有嫌隙,曹丕欲借此玉,鼓励戴员返丹阳后,与孙翊争权夺利。
戴员获此玉器,实亦得许都之默许与鼓舞。
得此重礼,他心中自是欢喜,又念及吴县非久留之地,遂提出告辞,欲返宛陵。
其言辞恳切,态度坚决,曹丕与蒋干亦不便挽留,遂任其离去。
戴员辞别之后,未几,陆议便踏入馆舍,其步履轻盈,举止文雅,显得格外从容。
他径直走向曹丕,面含微笑,轻声问候:“贵使昨夜安寝如何?”
“可曾受到蚊蝇之扰?”
曹丕抬头望向陆议,目光中带着一丝疲惫,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意:“吴郡之地,虽风景如画,却不及许都凉爽。”
“此间闷热难耐,蚊蝇又多,实难安睡。”
陆议闻言,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理解与同情:“贵使初来乍到,自然不太适应。但吾等吴郡本地人,早已习惯此等气候,故能泰然处之。”
曹丕听罢,点了点头,神色中透露出一丝好奇:“听闻吴郡人才辈出,风土人情皆与许都大异。不知陆令史可曾游历过许都,或江北其他州郡?”
陆议轻轻摇头,神色中略显遗憾:“议自幼生活在吴郡,未曾远游。对许都及江北州郡的风土人情,只能闻其名而未见其实。”
曹丕见状,微微一笑,似乎对陆议的坦诚颇有好感:“原来如此。那陆令史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北上游历一番,领略一番北方的壮丽风光。”
陆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微微点头:“贵使所言极是。议亦期待有朝一日,能北上游历,增长见识。”
两人交谈间,气氛显得格外融洽。曹丕对陆议的温文尔雅与见识广博,心中暗自赞赏;
而陆议也对曹丕的平易近人与谦逊有礼,感到十分舒服。
曹丕忽而眼神一亮,望着陆议笑道:“倘令史他日有幸至许都一行,丕定当扫榻相迎,躬身为令史引路,一同领略许都之繁华盛景,不知意下如何?”
陆议闻言,拱手笑道:“若真有此日,议必当欣然前往,叨扰贵使了。”
曹丕大笑,摆手言道:“何来叨扰之说,能与令史共游许都,实乃丕之幸事。”
言及此处,曹丕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腰间佩剑之上,剑身寒光闪烁,透出一股凛然之气。
他轻抚剑柄,微微一笑道:“昔日季札挂剑留徐,以表诚信与敬意。今丕欲效仿先贤,将此剑赠予令史,愿它能护佑令史周全。”
说罢,曹丕起身,似成瘾于赠礼,缓缓解下腰间佩剑,双手递予陆议。
陆议见状,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推辞:“此剑乃贵使心爱之物,议岂能受之?”
曹丕轻轻摇头,神色坚定:“宝剑赠英雄,令史之才,堪当此剑。昔日季札以剑留信,今丕亦欲以此剑,结令史之谊。请勿推辞,权当丕之一点心意。”
陆议见状,心中感动不已,终是恭敬接过佩剑,拱手谢道:“多谢贵使厚赠,议必当珍视此剑,不负贵使所托。”
曹丕笑问:“未知令史雅号若何?可有字相称?”
一直贵使、令史互相称呼,很难增进情谊。
陆议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拱手笑道:“议字伯言,乃族中长辈所赐。”
陆逊,幼失怙恃,依于祖叔父庐江太守陆康之侧,就读于舒县。
彼时,孙策遽然离世,孙权弟承兄业,广招贤士,求贤若渴。
年仅十七的陆逊,以才华横溢,顺势归入孙权麾下,为东、西曹令史,主掌文案机要。
其字伯言,乃取自“议”字,寓意深远。
曹丕笑道:“伯言之字,如同其人,沉稳而不失锋芒。”
“《管子》有云,‘身无职事,家无常姓,列上下之间,议言为民者,圣王之禁也’。想来族长陆公定是对伯言抱有极大的期许,方才会取此字。”
陆议站起身来,向曹丕深深一揖,道:“贵使言之有理。议定当铭记族长与主公之恩,竭尽所能,以报大汉与家族之厚爱。”
而后,陆议言曰:“时辰不早,贵使请先随议往见讨逆将军可也。”
曹丕闻之,颔首应允,遂与蒋干、郭婉三人,一同随陆议前往孙权之处。
至孙权府邸,守卫见陆议一行人至,连忙通报。
孙权昨日已接书函,今朝黎明,即召集群臣,齐集府上,共商此事。
群臣皆知曹丕等来意,欲使孙权遣子入朝,以侍君侧。
不过孙权年少,尚未有嗣。
此番遣子入朝,非欲孙权即刻诞育子嗣,遣其亲子入仕也。
而是欲使孙权遣孙氏宗族子弟,赴朝为官,名为效力,实为质子。
朝堂之内,气氛凝重若霜,群臣如雁行般分立两侧,面露难色,皆心事重重。
长史张昭,手持象牙笏板,步出班列,沉吟片刻,乃言曰:“曹操新胜河北,其势如日中天,若违其命,江东恐有刀兵之祸。”
“然遣子为质,又恐江东数代基业,自此沦入他人之手,此诚为难决之策也。”
言罢,张昭目光如炬,扫视群臣,但见众人皆低头沉思,若有所思,却无人应答。
谋士秦松,见状继而出言,其声微颤,似有千般忧虑:“子布公所言极是,曹操虎踞龙盘,威震四海,其势不可小觑。”
“但我江东自孙将军以来,历经数代,披荆斩棘,方有今日之基业。若轻易送人质于曹操,恐寒将士之心,亦失民心所向,此非江东之福也。”
秦松言毕,面露犹豫之色,似有千言万语,难以尽述,唯余一声长叹。
此时,群臣议论之声四起,如沸如羹。
或言当顺应曹操之意,以保江东安宁,免受战火之苦;
或言应坚守江东基业,誓不低头,以显江东之骨气。
群臣皆各执一词,无有定论,说不出个所以然。
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堂上一片嘈杂。
孙权环顾四周,见群臣皆面露难色,心中更是焦虑。
“子布、文表所虑,诚为深远。”孙权端坐其上,目光凝重,复又问道,“公瑾何在?此等大事,亦需其见解。”
有官吏上前禀报:“启禀主公,中护军正在江畔操练水军,尚未归来。”
周瑜一早听闻许都来使,已从江畔抽身回吴,只不过如今还未入城。
孙权闻言,微微皱眉,随即目光再次落在鲁肃身上,沉声道:“子敬,昔日之榻上策,吾至今铭记于心。今曹操遣使,欲使我江东遣子为质,此事关乎江东安危,子敬以为如何?”
鲁肃闻孙权提及榻上策,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自班列中走出,拱手行礼,道:“主公明鉴,子布、文表二公所言不虚。”
“曹操势盛,若违其命,江东恐有刀兵之祸。然遣子为质,又损主公之威,此诚难决。肃恳请主公容肃再作思量。”
孙权见状,微微颔首,道:“子敬所言极是,此事关乎重大,需谨慎行事。但曹操使者已在途中,吾等不可久拖不决。”
鲁肃闻言,心中已有计较,道:“主公,肃有一策,或可缓兵之计。”
“不如先见过许都来使,了解其态,再做决断。如此,既可探其虚实,又可拖延时辰,等候公瑾归来,为主公争取更多筹谋之机。”
孙权无奈,遂令侍从引领曹丕等人步入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