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君本以为今夜也会凶多吉少,可出乎意料,她睡得格外安心。
醒后,她轻柔眼角,想着莫非是因那鬼仙的出现让寻常鬼怪不敢靠近。
而突然,耳边传来熟悉的童声。
“姐姐你醒啦,我们去调查那丫鬟的死吧!”
宋书禹又变回了孩童。
此时他趴在床头,声音清脆,没有刻意营造阴冷,倒真像五六岁的普通小孩。
宋青君很疑惑。
“你怎么……又长大了?”她犹豫着开口。
宋书禹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
“哦,这个呀。我现在比较弱,白天只能维持死时的模样。”
说着,他凑近。
凉意随之轻抚上宋青君的脸。
“但我还是很强的,还能在白天出现哦!”
宋书禹像只孔雀,扬起头,眼里闪烁光芒,语里透露出掩盖不住的骄傲。
宋青君这才意识到他死时竟只有五六岁。
心被敲了一下,她一时忘记了要躲开身子,而后等回过神,也像哄小孩子般顺着说道。
“嗯,确实很厉害。”
“不过——”
向后挪了挪,她伸手轻点那小鬼的额头。
“我要梳洗了,你快些出去。”
宋书禹顺力头后仰了些。
呆呆转着眼珠瞟向四周后他才发觉自己不应该在这。
脸腾地红了,他立马手忙脚乱地飘出了门。
之后一人一鬼兵分两路。
宋书禹去查先前一起出府买办的人,宋青君则收拾一番后去了西苑。
她眼盲但格外谨慎,对宋府的布局了如指掌。
虽生母早逝,但也是嫡长女,宋青君便与续弦及其嫡子住在北苑。
西苑是下等仆人的住处,南苑是姨娘和庶子庶女的住处。
宋府老爷则在东苑。
对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宋青君即使无人带路也不磕绊。
可半路,她察觉有人靠近。
“小姐好。小姐是去西苑,阿蚕可以带路。”
西苑的仆人宋青君认识不多,印象中阿蚕是个老实沉默的姑娘。
想到带不带路都无所谓,她便随意嗯了声,仍边走边确认路线。
而走到小莲池,她突然听到身旁传来细细的抽泣。
“可怜阿兰怎么这般不幸……”
西苑丫鬟互相认识不奇怪,可她话里两人似乎熟识。
宋青君有些意外,试探着提问:“你认识竹兰?”
阿蚕本在出神,听见声音便连忙点头。
“是。”
“她离府前可有什么异样?”
“回小姐,几天前阿兰表现得很气愤。”
“遇到什么事了?”
“这奴婢不清楚,不过……”
思索了一番后阿蚕接着道:“那天竹桃来找过她,或许是姐妹俩闹了矛盾。”
“但其实这倒也不算稀奇。”
竹桃?
宋青君不禁低头沉思。
而等她还想再问时却发现已经到了西苑。
“小姐,到了。还有用到奴婢的吗?”
青君停下步子,考虑到找阿蚕做丫鬟正好一举两得,就点了点头。
“嗯。正巧竹桃休假,你可愿到北苑来?”
闻言,阿蚕一愣。
原本蜡黄憔悴的脸因惊愕闪过空白,而后被无尽的喜悦填满。
掩不住雀跃,她不自觉拔高声音:“奴婢愿意!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太好了,俸禄多了,时间也多了,可以多绣些帕子挣钱。
或许,就能少受责骂……
“阿蚕!你这个不下蛋的赔钱货!又躲到哪偷懒去了!”
阿蚕没想到心里才想那人,那人就来了。
刚燃起的欢喜瞬间被浇灭。
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她缩着脖子,心脏如擂鼓般狂烈跳动。
宋青君被那声呵斥刺得直皱眉头。
可还没等她开口,那就声音转了八百个弯。
“哎呀,原来是二小姐。老奴是杜嬷嬷。刚才离得远了些,没看见小姐。老奴给小姐赔罪了。”
满是肥肉的脸堆起笑容,眼被挤成了只剩一条小缝。
她挂着谄笑面向宋青君。
“放我家这没用的小媳妇在这怕是会碍了小姐的眼,老奴马上带她走。”
见这杜嬷嬷脾气不好嘴脸还不少,宋青君瞥眼,淡漠地出声制止。
“不必,阿蚕现在成了我的丫鬟。”
然后她转头对阿蚕温声道:“你去收拾吧。”
阿蚕连忙埋下脑袋踩着碎步走了。
杜嬷嬷见状,小眼睛提溜打转。
想到日后能搜刮更多银子,她便忍不住搓捏手指,笑出一脸褶子。
“嘿,二小姐慧眼识珠,我们家阿蚕最是聪明能干的!”
宋青君不愿理会。
阿蚕回来后,杜嬷嬷又借口说些体己话,将其扯到一旁。
可青君听力卓绝,一字不拉全听进了耳朵里。
“别以为到了北苑就能偷懒了,今天下午一定要给我滚回来把绣好的帕子送来!”
杜嬷嬷刻意压低声音,暗含的威吓却半点不减。
瘦小的身躯直打颤,阿蚕只能诺诺应声。
出了西苑,宋青君觉察对方仍魂不守舍,便问道。
“那婆婆如此尖酸刻薄,你一直这般默默忍受?”
阿蚕顿时眼眶泛红。
神色戚哀,口中溢出呜咽,她一顿一顿地讲着。
“奴婢是被卖去的,以前就常受她磋磨。如今嫁了两年了肚子都没动静,她就更生气了。
“丈夫又是个怯懦的,对着他娘啥也不敢说。”
“奴婢就只求多听话多顺从能少吃苦头……”
声音渐弱,直至无声。
宋青君没法插手,只能轻拍对方的背。
等阿蚕情绪稳定了,她才问出那想了许久的问题。
“竹兰可曾写过什么信件?”
阿蚕拭着眼泪,依然哽咽。
“奴婢不清楚。”
“那竹兰离府那段时间里竹桃可曾去过她的房间?”
“这倒是未曾,阿蚕平日都在大门做活,那几日没见她来过西苑。”
宋青君垂眸,若有所思。
她一直觉得竹桃口中的字条很莫名其妙。
若竹兰想在府内求救,那怎会单单写救命,还将其藏在隐蔽的床下。
而要是在府外出事,那府内根本不会出现字条。
所以只可能如阿蚕所言,竹桃没去过西苑。
她撒谎了。
可她为何要编造字条的谎言?
而且,更重要的是——
她那时如何肯定竹兰有危险?
破绽太多,如此看来竹桃跟竹兰的死脱不了干系。
可宋青君回忆起那夜竹桃确实哭得情真意切,她转而又想,阿蚕可能在撒谎。
但她知道,阿蚕和竹桃都不会是残忍杀害竹兰的凶手。
两人很难离府,更不可能在府内做出如此大的动静……
宋青君思绪万千,感觉被绕晕了也没理出什么头绪。
灰白眸子蒙上雾气,素淡清冷的脸也带了些忧愁。
她不禁蹙眉,轻点茶杯。
下午阿蚕要去送帕子,正巧宋书禹回来了,青君便让她去了。
宋书禹那边没发现异常。
“我在府上没有感觉到血气和鬼气,要么案发地点不在这,要么有什么东西将它盖住了。”
坐到青君身旁,他语气凝重。
“无论那种,都不好对付。”
青君也将自己方才所想的告诉了他。
如今竹桃早已离开宋府,她便建议宋书禹跟着阿蚕,看看她可不可疑。
“她现在西苑,不过……”
算了算时间,青君有些纳闷。
“按理来说去了这么久,她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
心里隐隐升起不安。
宋书禹应声,听话地去了,可马上他又匆忙地飘了回来。
“姐姐,不好了!你那个丫鬟死了!”
手上遽然茶杯摔落。
“怎么会?”
宋青君难以置信。
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会一转眼就死了?
可惜,宋书禹也不明所以。
他眉头紧皱,话里满是震惊与不解。
“我才到西苑就看见那丫鬟死了,旁边还围了很多人。”
说着,见青君着急赶去他便牵起她的手开始鬼穿墙。
一人一鬼快速赶到,才进门就听见有人正极为悲痛地哀嚎。
“哎呦喂,怎么就打死了啊!这叫我们娘俩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你们都要赔!”
“分明是你自己说铁锹效果好,这能怨我们吗!”
“就是!这明明全都怪你自己!”
觉着众人就要吵起来,宋青君赶忙上前。
“发生何事,如此喧闹!”
听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众人安静,转头见是二小姐,立马让出一条道。
顺着宋书禹的指引,宋青君径直走入人群。
伏在地上哭天抢地的人正是杜嬷嬷。
听到宋青君的声音,她先是吓得一激灵,接着又立马转头痛哭流涕。
“小姐您要帮老奴做主啊!他们打死了阿蚕啊——”
众人回神,也朝着宋青君大呼冤枉。
“小姐您别听那恶婆婆恶人先告状!”
“对啊!我们是无辜的!”
……
听他们七嘴八舌地争吵,宋青君只觉得脑袋疼。
“安静!”
揉着眉心冷喝后,她指向一人:“你说。”
其他人噤了声,那人赶忙开口。
“小姐,是杜嬷嬷中午托我们照着她那边的习俗帮她求儿孙的!”
见他只想着撇清关系,宋青君皱眉:“什么习俗?”
“好像,叫拍喜,就是要在妻子回家路上拿棍子打她,边打边喊生不生。我们当时觉着有意思,就答应了……”
说着,那人心虚地瞥向宋青君,声音减弱。
可下一刻他又强硬起来。
“但是杜嬷嬷说棍子不够让我们拿铁锹打的!”
他理不直气还壮。
宋书禹见了瞪直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牵着青君的小手不自觉加了几力。
青君神色未改,但眼皮微垂
空洞的眼覆上阴影,看着暗含危险。
“那你们是怎么做的?”
“我们就藏在院子里,见阿蚕回来了便冲上去拍喜。”
“也是杜嬷嬷说的,就算哭喊求饶,甚至流血了都不能停手,只能等她丈夫给我们撒花生枣子后才行!
“我们一直没见有人来就没停手。只听阿蚕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我们才、才发现——”
惊恐爬上脸,那人嗓音猛地拔高。
“她已经死了!”
说完,他扑通跪地求饶。
“我们没想害阿蚕呐!小姐,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杜嬷嬷见了,赶忙扭着肥胖的身体爬上前,尖叫狡辩。
“老奴只想讨个儿孙,没想害人呐!是他们打死了阿蚕!小姐!您要为我这个老婆婆做主啊!”
不敢面对阿蚕血红扭曲的尸体,她死闭着眼,紧紧攥着宋青君的鞋。
宋青君不适地用力抽回脚,踉跄一下,宋书禹便连忙拉住她。
稳住了身形,看不见但听完了他们的话的青君猜到阿蚕必定死得凄惨,神色带上不忍。
可这事不好处理。
加上周遭又魔音贯耳,她难以忍受,更用力地按压眉头。
宋书禹仰头,施了点术法。
轻柔的气流拂过,青君顿时感觉好受多了,轻声答谢。
这时,闹剧将管家惹来。
见高间仁身后跟了一群仆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