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通常什么时候最不懂自己？

眼下的师染青会认为是失忆后的自己，最难懂失忆前的自己。

她寄寓厚望的札记，目前能查阅的只有前半部分，都是十六岁时已知的部分。

中间很厚一部分能看出来每一页都写满了笔记，但完全看不懂写的什么，估计是使用了她目前记忆里无法勘破的干扰类精神异能。

不过无法阅读部分接下来的几页，她有给自己留下了简短的几句提示：

“这不是不可逆的失忆。”

“006号是按照你想的那种方式研制的，虽然制作躯壳的材料有点难搞，好在囤了一些。”

“如果你问006号问题，他一定都会回答，但是你依旧有不信任的权利。”

“006号知道研制流程，但是你多等一段时间自己终究也会想起来的。按照你现在的心意对待006号即可，如果实在不喜欢的话，毁掉也可以。”

师染青汗颜，25岁的自己好像仍然和中二时期一样狂妄任性。

先前在恋管局看过信息表，就知道她失忆的这些年的经历多坎坷跌宕了。如果她足够了解自己的话，这其中大概有一大半的苦，都是为了成功研制出仿生人吃的。

但是给失忆后的自己留言，却是不喜欢就毁掉也可以。

师染青合上札记，顺手加固了一遍禁制：确保哪天蓝聿就算不幸发现札记，也无法打开翻看。

目前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她自己选择的失忆……为什么？

她想不通，提示里没一点是关于闻芃生和子萼之的。但看不语之前在2号询问室的态度，她明显是知道闻芃生和子萼之的，却又不像是她本人和他们有过交集的熟稔……更大可能是，没少听她提起，但不语对这两人印象不太好。

还没有见过子萼之，但看2号询问室里陆不语的反应……尽管她礼貌掩饰得很好，可作为挚友，师染青还是看得出来她掩饰之下的嫌恶和轻蔑。

这就很值得深思了。大家能成为朋友，最基础的一点是看待很多事物的底层逻辑类似。在正常情况下，她们品评人物的观点也不会相差太远。

她几乎没可能会和亲密朋友都嫌恶的人来往过密。但是，从恋爱脑检测机查出来的初见画面来考虑的话，她确实也有可能为了捕捉闻芃生当年那双好看眼睛的形态，在有发生交集机会的情况下，尝试接触一下……所以，是接触后对方爆雷了吗？

可就算如此，师染青接触他纯粹只为了观察外表，保持距离很简单，完全没理由闹到如今她会被举报成重度恋爱脑的地步。

闻芃生在2号询问室里，最初是想装作从不认识的心虚样子……这事情真是离谱得有趣起来。

不知道见到子萼之又会是什么情况？听名字，这位应该是女性。

晚饭前闲聊时，陆不语有提及她被举报的原因，就是闻芃生和子萼之在酒吧里闲聊到她，说起她之前“单方面苦恋”的事迹。

热心路人一听，好家伙，这不是最近新闻里官宣的本星恋管局局长吗？管理恋爱脑事务的人至少自己不能是恋爱脑吧，出于正义感就给举报到了联邦恋爱脑管理总局。

总局调了当时酒吧的全程监控，风娲又在数据库里调查取证，发现他们三人曾经有交集的关系成立。

“子萼之曾经属于风娲判定的，你的挚友。”陆不语道，“但是大概在121年的时候，又更正抹去了。只留下相关痕迹记录。”

“听起来有一种，曾经的关系感情从一开始就错付了的感觉。”师染青惊讶道。

陆不语没有就此和她深聊子萼之，只是讲了一些在相关新闻里也会公布的消息。师染青看得出来她也不怎么欣赏子萼之，没准自己失忆之前她也有提醒过，但是不想在失忆之后的她面前抛出个人感情强烈的观点，以免误导她。

总之，风娲的判定是该嫌疑举报有一定可信性，应该立案进一步调查诊判。再加上恋爱脑管理局的运行机制非常依赖精神系异能者控场，于是在精神系异能保密高等级者稀缺的情况下，也只能把和她同等级的陆不语派过来当压场的主审官了。

“如果后续有更合适的人选，特派主审官还是会换人的。”陆不语道，“所以你最好尽快想到自救脱身的方法，我至少能保证公平的主持。但是换个人来……你自己的行事风格你也很清楚，如果来个之前就和你结下梁子不对付的……那还不趁你病要你命啊？”

本来是想解决穆苒精神体的问题，结果越研究需要解决的问题越多。师染青回忆了一下白天蓝聿的反应，她有没有可能以不变应万变？如果她真的袖手旁观到结案，蓝聿会主动做点什么吗？

……也可以算是对她研制的仿生人的一种品格了解。

想开了的师染青开始在光脑上搜索信息。

*

由于身体不适的原因，尤梨和丁楠耀的对质就安排在了1027星恋管局内的医院里。

好在目前恋管局的专属医院内收治的患者不多，就师染青所知，除了尤梨，应该就只有子萼之也在医院的病房里接受治疗。

这是陆不语透露的模糊消息，说是子萼之当时等候询问时突感不适，昏厥后直接送进了恋管局的医院里做了急救处理和全套检查，之后也因为某种特殊缘由没放人回家或转院，就先扣在恋管局的医院里疗养。

师染青甚至都怀疑她这不适是不是还有牵涉出了其他不合规问题？所以才被这样软性扣留。连闻芃生都能回家，按照询问时间再来即可。

天河系联邦的法律管得非常宽，与1027星旧历纪元完全不同。

现在不管嫌疑人或涉事人最初是因为什么进入被调查的阶段，风娲都会把其诞生以来的各项记录全查一遍。一旦发现过往的违法违纪行为，会一并处理，数罪并罚。

1027星刚被联邦接纳的那几年，因为这种规定，罪犯的人道毁灭率很是急速狂飙了一段时间。紧接着，就是社会治安肉眼可见的变好，犯罪率大降。

毕竟，风娲是真的几乎在全球无处不在。之前就有过数起先例：譬如治安队接到入室抢劫的求救，风娲配合彻查了受害的几户人家的监控。最终，把某户家里平时在外伪装得很好的家暴犯，也一并抓出来判刑了。

*

这天一早，在办公室里汇合完毕，陆不语就带师染青直奔医院所在楼层。

她们坐的恋管局内特供来去医院的专用电梯，因而电梯里除了她俩、蓝聿再无外人。

“看恋管局工作事项时了解到，本局医院病房里也有和询问室一模一样的检测装置。”师染青道，“感觉就是为了应付眼下这种特殊情况……”

“当然。”陆不语道，“联邦设立恋管局前做过全面调查，恋爱脑患者无论程度轻重，通常本人生理或心理都不完全健康的。目前除了生育局，也就是恋管局机构内自带专门的配套医院了。”

尤梨被安排在双人病房中。

这是一间对唯一在住的患者来说，显得过于空旷的病房。

房间里四周墙壁贴的是可以投影的显示墙纸，目前四周看来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模样，天花板上投影了阳光下的海滩。

据说是医护人员前一天做过测试后，为尤梨刻意设置的，是最能令她感到放松的环境。

师染青抬头很是认真地研究了一下头顶“沙滩”上彩色的贝壳，异常地大张着露出里面流光溢彩的珍珠。

有一点像前一天刚见过的鲛人泪珠。

蓝聿传音和她探讨：“尤梨应该是从小家住内陆的纯人族吧。”

“你说，这片海和沙滩，算不算她潜意识里对穆苒形象的某种变形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