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深?”
“涂深怎么了?”
金意初见涂深呆愣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涂深,到地方了,要下车哦。”
涂深回神,心头一动,情难自禁。
他凑过去亲了亲金意初的脸颊,声音甚至有几分微不可查的哽咽,“夫君……”
他向来不信缘由天定,此刻,在山脚下,却忽然信了。
兜兜转转,从始至终……他生来合该给金意初冲喜。
受恩,还恩,本就天经地义。
更何况他对金意初……并不只是报恩。
“怎么这么激动?”金意初不明所以,但见涂深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便没再追问。
马车上不了山,管家把缰绳拴在树上。
一行三人自山脚拾级而上,朝山顶进发。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三人在爬到山顶。
一抬眼,便看到山顶矗立着一座旧寺庙,光脑袋的小和尚正拿着扫帚比划拳脚。
金意初纳闷,“这里怎么还有座寺庙?”
管事看了眼涂深,没吭声。
小和尚一个利落地后空翻,余光瞥见三人,立马将扫帚一丢,着急忙慌地冲进庙里,嘴上还喊着——“师父诶!五师兄又来了!!!”
金意初不认识这个小和尚,管事这把年纪了,看着像是小和尚的师父而不是五师兄。所以这个小和尚口中的五师兄喊的是涂深。
“这里就是你之前回的寺庙?”金意初猜测。
涂深点点头,“师父将我捡回来之后,我就在这里生活。偶尔会去大源村。”
金意初没再说什么。
片刻后,老和尚亲自将三人迎进寺庙。
他先是和金意初问好,“少爷,”又看向涂深,“少君。”
涂深抿紧唇角。
金意初察觉到什么,开口道,“您是涂深的师父,便也是我的师父。师父日后唤我‘意初’便好。”
涂深望了眼金意初,抿紧的唇角微微扬起。
老和尚有些犹豫,“……这怕是不妥。”
管事开口道:“少爷怎么说的你照做便是。”
老和尚颔首,取了个折中的称呼,“意初少爷。”
金意初点点头,觉得这样喊也可以。
大师兄二师兄等几人被老和尚赶到屋外。
屋内,四人坐在老旧的木桌旁,隔着茶水的雾气开始交谈。
主要是金意初问,老和尚回答。
“师父守着金矿守了多少年了?”
“二十七年。”
“金矿附近可有水源?”
“往南二十里有一条河,水势湍急,少有人去取水。”
“附近除了大源村,可还有别的村落?”
……
金意初问的都是关于金矿的问题,他了解情况之后便起身告辞。下午他还要拿着图纸去找岑叔,问问岑叔能不能做出水力破碎机和双杠活塞风箱。
离开寺庙前,金意初突然停住脚步,问了老和尚一个问题,“师父喜欢什么样的宅子?”
……
等金意初、涂深和管事一行三人离开之后,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他们才敢冒头。
三师兄挠挠头,不解道,“师父,方才那个金少爷为何突然问师父喜欢什么样的宅子?”
老和尚笑而不语,转身飘飘然回寺庙诵经去了。
三师兄大为不解,“大师兄二师兄,师父方才的笑是什么意思?”
大师兄揉了揉三师兄的脑袋瓜子,这脑袋瓜手感不错,就是不聪明,是个笨瓜。
“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二师兄幽幽道,“还是五师弟命好,生辰八字与瞎子给金少爷合的八字一模一样。”
三师兄叹了一声,“咱爹也不知道给咱生个吉时。”
*
下山后,金意初让管事驾车围着金矿山周围绕了一圈。用炭笔简略地记录下附近的地势,亲自去山南二十里处探查河流水势。
做好这些,金意初才让管事驾车回去。
当然,在回金府之前,金意初还去了岑庭间一趟。
与岑柏澜道明来意。
岑柏澜没想到自己还有被赶鸭子上架的一天,“初啊,有没有可能我只是一个简单的木匠?”
金意初果断地摇摇头,“我爹认识的人里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
岑柏澜心道果然是金奉桉的亲儿子,请人办事的时候嘴里能说出花来。
“行,你岑叔就姑且一试。”岑柏澜灌了一口茶,“图纸拿来我看看。”
金意初将随身携带的图纸拿出来,平展在茶几上。岑柏澜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看着,他时不时指向图纸中的某处,金意初便开口解释。
“这是水力破碎机,我计划在河边搭建水车,驱动一组铸铁凸轮连杆,带动重锤上下砸击矿石。”
“岑叔也别有太大压力,实在不行我还有替代方案。”
岑柏澜好奇问了一嘴,“什么替代方案?”
金意初朴实无华地说,“用驴拉。”
岑柏澜:“……”
他指了指第二张图纸,“这是风箱吧?”
“岑叔说的对,这是风箱,而且是双缸活塞风箱……”
……
不远处的浓阴下,祁庭之和涂深坐在一起喝茶。两人的目光都放在另一边的岑柏澜和金意初身上。
金色的日光透过繁密的树冠,撒下碎金般的光斑,为正对着图纸交谈的两人披上了一层神圣的轻纱。
祁庭之喝了一口茶,唇角弯起,“很难不喜欢,不是么?”
涂深单手支着下颌,眉眼舒展,“嗯。”
金意初和岑柏澜讨论到傍晚才结束,期间,涂深让管事去飞仙楼叫了一桌席面送来这里。
等他们讨论结束,飞仙楼的席面也送了过来。
金意初和涂深留在岑庭间用过晚膳才回金府。
回府后,金意初把管事喊来书房,问他金府现在可用的人有多少。
管事知晓少爷用这些人做什么的,事关重大,他丝毫不敢马虎,说要回去排查一二,明日再给名单。
金意初点点头,便让管事走了。
涂深走到他身后,替他捏了捏肩颈。
“这一日埋头垂颈,肩颈酸不酸?”
涂深不说还好,一说,金意初还真觉得肩颈有些酸。
“府中有一处温泉,夫君可要去泡泡?”涂深的手顺着颈侧往上挪,落在头顶几处穴位上,轻轻按揉。
金意初顿时舒坦地手脚无力,懒得动弹。
涂深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金意初的回复。俯身去看时,金意初眸子阖着,呼吸平稳,已然睡着了。
静悄悄地卧房内响起一道微不可查的叹息声,涂深将人抱上床,目光描摹着金意初的眉眼。
“别太累着自己……”涂深轻声说了一句,起身离开。
然而不累是不可能的。
那么大一座金矿,事情没办妥之前,金意初吃也吃不好,睡也……呃,睡倒是睡得香。
几乎倒头就睡。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金意初不是在书房忙碌,便是金矿山下监督流水线设施的建造事宜。偶尔会出现在岑庭间和岑柏澜商谈两台机器的问题。
如此早出晚归坚持到了十月上旬,金意初手头上的准备工作终于落下了帷幕。
管事所给的名单上的人被分成不同的小组。
采矿组十五人,负责监管金矿山采矿工作。这十五人每人手下管着三十人,采矿组共计四百五十人。采矿组的工作是最危险也最累的,金意初开的工钱绝对不低,并严令严禁深挖超过三米的竖井,避免造成矿难。
破碎组八人,一台水力破碎机的效率等于二十人砸矿;他手上共有八台破碎机,八个人刚刚好。
淘选组十二人……分离熔炼组十人……
……
这么多工人开工,吃喝住都必须要安排好,因此金意初还弄了个后勤组。
嗯,而且所有组还分为白班和夜班两班人马,昼夜交替,半月一倒班。
多亏虞商行和金奉桉手下人够多,不然还真不够他折腾。
不过话又说回来,阿姆和爹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些人看着不是普通的护卫,那股气势看起来像军人。
*
十月二十一日,晴空万里。
同时也是搬迁、嫁娶的吉日。
金意初率领着虞商行商队里的成员,在金矿山南二十里的河中组建八台水力破碎机。岑柏澜也在场,有他在,水力破碎机组建工作很顺利地完成。
一个时辰后,金意初看着在水流带动之下,水力破碎机巨大的铁锤重重敲击着下方的金矿石,发出“duang”的一声,震耳欲聋。
水花飞溅之间,金矿石碎裂成渣。
金矿山开工当天的中午,金意初便拿到了金矿山提炼出来的第一块金块。
岑柏澜、祁庭之、管事和老和尚纷纷欣赏了一番,脸上都是止不住的喜悦。
“没成想还真被初儿给弄成了。”岑柏澜挑眉,“金奉桉命好,竟然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金意初腼腆地笑了笑,没说话。
晚上得写信送去京城,告知阿姆金矿的进展,好让阿姆和爹心中有数。
金块转了一圈,最终回到金意初手上。
他悄悄将金块塞进涂深手心,小声说,“第一块给你。”
涂深轻轻挠了挠金意初的手心,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
开工第一日出了不少问题,好在不是什么难处理的小事,金意初有条理地处理好。等到傍晚换班之后,金意初盯了一会儿,确保没什么大问题,这才回营地的帐篷里歇息。
涂深在帐篷里替他备好了一桶洗澡水。
金意初一进来便被一阵热气扑了满怀。
他朝涂深张开手,猫儿似的眼睛望着涂深。
涂深主动投入这个怀抱,将人紧紧抱住,力道像是要融入骨血之中。
金意初有些喘不上气,用下巴戳了戳涂深的肩,“涂深,我要被你勒死了。”
涂深稍微松开了些,声音闷闷的,“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些时间金意初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正是因为再清楚不过,才会痛恨自己无能。无法替他分忧。
“别这么想,如果没有你,我这会儿还要烧洗澡水呢。”金意初松开手,揉了揉涂深的脑袋,“好了,我先洗澡。”
涂深“嗯”了声,亲了亲他的唇角,主动掀开帐篷出去了。
金意初脱了衣裳,泡在水桶中,身体放松了不少。
他知道涂深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去哪里涂深就去哪里。
但涂深不会像以前那般粘人吃飞醋,只是像他的影子一样陪伴左右。
如影随形。
等他从忙碌之中回过神时,涂深已经变了许多。
和以前那个腼腆害羞胆小老实的小哥儿判若两人,不会再动不动就脸红,也不会说些令人脸红心跳的黄言黄语。
金意初竟然生出了一种孩子长大懂事的错觉。
嗐,他真是忙糊涂了。
涂深明明是他老婆,才不是他的好大儿。
——夜里。
金意初刚在床上躺好准备睡觉,帐篷外传来涂深的声音。
“夫君,你睡了么?”
金意初坐起身,“没睡,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帐篷门帘像是被一阵风吹过,金意初的帐篷里便多了一个抱着被子的涂深。
金意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涂深怕他晚上冷,给他送被子来。
他顿感欣慰,“我不冷,睡一床被子足够了。”
涂深脸蛋红扑扑的,金意初一看涂深露出这熟悉的表情,眼皮跳了跳,总觉得没好事。
果不其然,他听到涂深小声说“我要和夫君同床共眠”。
金意初:“……”
啊!
懂事沉稳可靠体贴什么的,果然是他的错觉!
涂深还是那个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