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旅人，来自雪原（九）

-

情况有些不妙。

希露瓦脸上维持着浅淡的微笑，不由自主搓了搓小兵人高高的帽子，她身边，三月七将心事都写在脸上，自以为隐蔽地拿余光注视着你，而围在你身边的……哦，有一个掩饰性维持着合适间距，却好似理所当然般勾连着你的手腕，另一个倒是无有顾忌，一开始就将注意力全部落在你身上，像抱住了树干的树獭，全然没有挪窝的意思。

被行星引力捕获的卫星将你环绕得密不透风，细微的变动都会引来难以预料的碰撞，更何况，你是要离开的，这些无名客才是你选定的旅伴。

劝说的理由可以有很多，而思考越多，她心底的声音就越响亮。

你……会更喜欢朗道家的孩子吗？

情况非常不妙。

希露瓦捂了捂脸，抹去即将脱口的叹息，深深吸气，将思绪扯回正事上：“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我之前的研究课题就是星核，也大致推算出了它所处的位置，应该在贝洛伯格北部的雪原中。但贝洛伯格以北几乎都已被裂界吞没，需要穿过银鬃铁卫前线禁区和其外的大片裂界才能抵达目的地。”

“你知道星核在哪？”小三月有些惊讶。

“当然。”希露瓦轻笑着，眉间云雨积蓄着雷电的阴影，“毕竟那可是我研究了……很久的选题啊，为此我还被逐出了筑城者，不过我也得感谢可可利亚，没有采取一劳永逸的方式，让我有机会遇到你们，有机会得到真相。”

“我们能和杰帕德谈谈吗？”丹恒沉思着。

“能让我先问个问题吗？”希露瓦托着腮，歪头看着你，“你和他们是同伴吗？”

你疑惑地点了点头。

她笑意加深，隔空点了点你：“那就好办了。你的所作所为足够让他信任，加上布洛妮娅小姐的亲笔信，他会愿意听的。”

丹恒的视线无声地盯上你：“你做了什么？”

“能给些具体的……定义吗？”你在脑海里飞速过滤记忆，找不出什么能对他讲的。

希露瓦替你解了围：“你消灭了很多裂界生物，救了很多人，这些生命的分量远远比大守护者的命令来得重要。杰帕德相信你。”

她的蓝眼睛凝视着你，让你想到另一双颜色相似的眼睛，像天空，像冰雪，像钢铁，而视线聚焦于你身上时，只余下天幕透过的阳光，带来可爱的温暖。

你又学到了“信任”的表现。

“那需要我做什么？”你问。

“大概不需要了。”丹恒的声音里有种古怪的冷淡，“你在这里就是最好的担保了。”

他的目光移向希露瓦：“对么？”

希露瓦点点头，向你伸出手：“来我这里，到时候解释起来方便。”

你的手腕被攥紧了。

“我觉得不需要。”丹恒平静地反驳，“防止杰帕德一见面就进攻，她留在我们身边更好。”

希露瓦若有所思凝视着他，你看见黄铜的光线让她的羽睫闪闪发光，她从容地收回手，揽住了柜台上的八音盒：“那好吧。”

“那么，你也同意吗？”她的指尖不安地在凹凸不平的花纹上摩挲，金色的羽睫微微颤抖着。

你疑惑地“嗯？”了一声，视线在这两个忽然不看你的人之间梭巡，不明白这种突然凝固的氛围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他们想让你回答什么，于是你按照自己的理解承诺：“我会保护好你们的，不要……担心。”

星将下巴搁在你的肩膀上，紧贴的手臂带着炉火的热度，金色的眼睛同样不明所以梭巡着，听到你的话后，她的眼睛忽然变亮，张开口：“杂……”

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你，最好不要让她说出来，你用了一秒时间尝试解放双手，发现毫无用处后立刻“砰”一声撞上她的额角，未完成的话语变成一声呼痛，星的眼睛里泛上粼粼的委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你的额头，不说话了。

有一些你还不了解的东西疼起来了，是错觉吗？

两声重叠的叹息打破了有些凝固的气氛，两位始作俑者不再进行某些暗潮涌动的较劲，自然地避开了对方，重新望向你。

好像你做了什么错事的样子……但你可以承诺在这段时间里你一根触角都没有乱动！

星好像看出了你在想什么，猫猫祟祟凑到了你耳边，摇曳的雪松染上熔岩的热度：“人类，很神奇吧。”

你赞同地微微点头。

人类，真奇怪啊。

-

雪乡的子民永远不会吝啬他们的严酷，那比坚固钢铁更冰冷的情绪能轻易攫取敌人生存的渴望，黄铜的光泽褪去色彩，让你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风雪寄宿的荒原，你再一次感受到星球与祂养育的孩子间奇妙的连结。

“入侵者，现在，从她们身边离开。”

杰帕德没有带武器，而他展现的威慑已经不需要锐器的佐助。

“呃，老弟，你先听我说……”

“不要管他们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姐姐，在大守护者面前自然会见分晓。”他冷静地打断了希露瓦的话语，眼瞳像冰缭绕着寒意。

“他们不是入侵者，杰帕德。”你稍微上前两步，越过将你堵在后面的身体，扒在你身上的星像个大型挂饰，也连带着向前。

你想了想，转头求证：“你们不是，对吧？”

“当然不是啊！”小三月咽下到嘴边的吐槽，催促道，“快解释，快解释！”

你的肢体动作很自然，而身边的两个通缉犯……他们的动作也完全不是挟持的样子，反而透出了一种过分的亲密，甚至完全无视了他随时可能进攻……仿佛有恃无恐。

他有所猜测。他等待着你的答案。

“我是无名客，”你说，“他们是我的旅伴。”

“布洛妮娅小姐的信，请相信我们不是敌人。”丹恒又移到你前侧，将信放到柜台上，轻轻推过去，做出了补充。

杰帕德按住了信封，他没有打开，只是注视着你，用沉默将气氛再度变得不可捉摸。

丹恒动了动身体，想要挡住他的视线。

“与我相遇后，你的一切行为都是出于本心吗？”他的语气并不严肃，也不带疑虑，宛如正与你耳语般寻常，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需要你的肯定。

这很重要吗？

“是的，因为……我想那么做。”你第一次抛开了一切疑问，认真回答他。

丹恒迅速瞥过你，青色的眼瞳莫名泛着波澜，然后冷淡地落点在了虚空中。

杰帕德低下头，你看见他唇畔一闪而逝的微笑：“好，我相信你……你们。”

希露瓦趴在了柜台上，边摇头边发出了一声夸张的长叹：“明明之前连你姐姐都不相信，老弟啊，你这叫什么？”

“一个人的行为会暴露他的目的，她以自己的言行赢得了我的信任，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玩笑的地方。”杰帕德转过头，向自己的姐姐解释道。

“好吧，好吧，”又是一声夸张的长叹，希露瓦直起身的时候轻松已从眉眼间消失，肃穆骤然拉紧弦，“接下来我们需要好好计划一下了。”

“请把我排除。”你举起手，“我有其它事要做。”

没有人提出疑问，他们各自分配了职责，如同风暴眼平静无波，而自然毁灭的气象已经带动了叶子，带动了雪花，直至摧毁建筑。

而后就是一些小小的私人问题。

“我要食言了。”他说。

你纠正道：“是我们。而且，我不在意。”

“等事情结束之后……”

“事情结束之后她会和我们回到星穹列车，我们需要尽快赶往下一个星球，时间很紧急。”丹恒又一次瞥过你，青色眼瞳中的波澜仿佛要将你卷走，你迟疑地停止了反驳的话语，看向这个又变得奇怪的旅伴，以眼神询问他的反常。

“这些事还是该让本人决定，不是吗？”杰帕德的表情如雕塑般沉静，没有因他的越界生出一丝波动。

而接下来两个人不再说话，就像方向不同笔直向前的两个小球的偶然相碰，摩擦带来的火花只是一瞬，留下一头雾水的你分析着空气中火药味的成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