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旻并未急着回国公府,当夜留宿在自己的私宅
忽听窗外传来一道沉闷的惊雷声,乌云遮蔽玄月,急风透窗而入,烛火渐弱,屋内的光线骤然一暗,
不多时云层低矮,万条雨丝顷刻间掉落下来,滴在墨竹的枝叶上,发出细碎声响。
乔笙听着那淅沥声,稳了稳心神,知道今夜怕是难逃一劫,心中宽慰自己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没什么所谓
所谓贞洁,只是女子用来束缚自己的枷锁
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裴玄旻立起身来,负着手信步来至施晏微身前,逼近她的同时,垂下眸直勾勾地对上乔笙的目光,似要透过她那双清眸洞悉她的内心。
烛光中,那人落下来的阴影将乔笙的身子全然遮住
“还不上前伺候我更衣。”他冷声开口,打破平静
乔笙站起来,给他宽衣
因刚沐浴完,他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
女子臻首娥眉,乌黑长发随意挽了个髻,只用了一根梨花白玉簪固定住,以至于还有几缕碎发从鬓角散乱下来,垂到胸口处。
裴玄旻低眸盯着她手指触着他的衣衫,蜻蜓点水划过一道涟漪,心头一阵痒意
偏她浑然未觉,为他宽衣解带
刚脱下,宽大的手掌穿过她的腋窝轻而易举地将人凌空抱起,继而单手托举到与他持平的高度,
裴玄旻把衣裳甩在一旁,将她抱到了金丝檀香木拔步床上,一手抚下挂帐金钩,帐上四角悬挂着流苏铃铛,泠泠作响
乔笙面颊发热,咬了咬唇,想想还是问出来,“一会能不能轻点?”
听说这种事很疼,她不想遭太大的罪
裴玄旻的唇流离在她脖间,闻言并未停下动作,俯身解她腰间带子的力道却是轻了不少
乔笙只能被动地配合着他,她抬眸,看着他眼皮上的那一道深辙,心里叹了口气
突然就感觉到身体里一股暖意涌出。她才想起自己月事还没来完,因为今日经量不多,她也忽视了去
想到此她伸手推他胸膛,按捺住心下的狂喜,低声道,“我月事来了。”
反正这人也不知道他是刚来还是快走了,能躲一日是一日
听到这话,裴玄旻冷笑一声,“到这一步了你还以为你有机会可以躲?”
箭都在弦上了!
“若是不信,大人可以检查。”乔笙有恃无恐,一脸无辜
……不出片刻,裴玄旻眼中的兴致瞬间退却,脸色铁青,直接起身离开
内室传来一阵水声,知道今日危机解除,乔笙神经也不再紧绷,困意席卷,一觉沉沉睡去
次日,乔笙睡醒之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两名侍女模样的少女入内,在床沿边伺候她穿衣洗漱
听那个名叫雀珠的丫鬟说裴玄旻早早就出门回国公府了,让她先在这里待上一日
乔笙点点头,看了眼桌上的早膳,还挺丰盛,居然还有碗燕窝粥,因昨日裴玄旻留在她脖间的痕迹还在,虽未到最后一步,但该做的也都做了
秋浓和雀珠双双红着脸,想起走时世子的嘱咐,要给这位乔姑娘好好补补身子
想必昨日折腾的厉害,不过看这乔姑娘面色红润,进食速度很快,却不粗俗,看她吃相便很有食欲
世子并未说要准备避子汤,她们也拿不定主意,心里只想着看来这位在世子眼中地位定是不轻
到时抬个贵妾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此,她们更觉得要好好伺候这位主儿
裴玄旻去国公府走了一趟,在长公主房内待上一个时辰,说了此番去南下的经过,避重就轻地提了嘴其中的不易
他虽轻描淡写,但长公主从那只言片语中仍是猜出了其中的凶险,忍不住红了眼眶
长公主本就对他偏爱,当年她也是被先皇捧在掌心,就连皇子也越不过她去
裴仲朗是先帝为她用心择选的夫婿,起初她听说这人纨绔不驯,还曾与人当街强抢民女
顿觉心生不喜,进宫就朝父皇告了状
可父皇却认准了此人,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愿,只说让她安心待嫁
长公主那时年少,又自小被娇惯,逆反之心横生,她偷偷跑出宫去了乐坊,找了两个俊美小生就要将他们带回公主府,故意让那裴仲朗脸上无光,自己主动退婚
谁料那裴仲朗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闯入乐坊拿剑吓跑了那两人,不等她反应就要将她带走,手紧紧拽着她的袖子不松手,眸光通红,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个负心郎
传言中纨绔不驯的性子,在她面前却像个孩子心性的少年郎
她被他看的有些心虚,本想倒打一耙耍赖一番,他竟直接将她扛在肩上,遮着她的脸不让人看去
任她如何踢打怒斥他也不肯放下……
后来他们还是成了婚,她才知道那些流言都是捕风捉影,而他却是实实在在地心悦于她
匆匆一面便一见钟情,向父皇求旨赐婚,发誓定不纳妾,此心不移
成婚后没两年就有了裴玄旻,因是长子,对他格外看重
而后隔了几年又诞下一对龙凤胎
她也已经不惑之年,只想看儿孙满堂,他却迟迟不肯娶妻,成日醉心公事,这次视察一去就是大半年
长公主揉着头,只觉疼得厉害
“对了,过些时日我与你父亲商议着在府中办一场赏花宴,多请些姑娘来热闹热闹,你看如何?”
裴玄旻听出她的意思,这次倒是没有推脱
“儿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京城这几日并不安稳,北地大旱,已逾两月滴雨未降,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
朝中无人能给出良策,圣上大怒
京城永月楼,鼓乐声响,一绿衣女子踏歌而来,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沈凌风没生骨头似的,斜斜倚在侧座的靠凳上,摇了摇扇子笑着叹道
“好,当真是绝色佳人,舞姿曼妙绝伦!”
说着自顾扭过头去,对身旁人开口问着
“子缮,你看人极准,她当不当得起我口中那绝色佳人”
季白砚侧了侧眸,掠回视线,眼神平静
嗓音清凌温润,如珠玉相叩
“对女子评头论足,实非君子之风,在我看来,世间女子多样,皆可当的起一声佳人,我看世玉不妨个个收入府中,引为知己,谈诗论赋”
沈凌风幽幽收扇,嘴角抽了下,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作玩笑
直了直身子,将话转到别处
“听说那裴玄旻去了灵安寺,闹得阵势挺大,你当时在寺庙里,可知所为何事?”
他一脸八卦,准备洗耳恭听
哪知季白砚不给他这个面子,温润如玉的声线轻振,只吐出一句
“无可奉告”
季白砚派去的人打听到了乔笙被抓回的消息,今日说与他听时,他内心并无什么波澜
只是内心有些遗憾,自己终究还是没能帮上她
想起那匆匆几面,甚至真实姓名都不知晓的女子,他如今想起,还觉记忆深刻
裴仲朗晚间才回府,留下用膳时,将朝中之事说与裴玄旻听
他昨日回京,圣上看他事办的极好,念及辛苦允他休息两日
见裴仲朗面色凝重,不止为圣上震怒一事,也是为了在大旱中挣扎求生的百姓
“朝中国库空虚,前些年圣上醉心美色,广纳后妃,在后宫花上不少钱财,朝中之人并非没有良策,但重中之重在于财,财从何来,民脂民膏不可得,那就只能从他们身上取了”
“谁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能在朝堂稳住脚跟的,各个都是老奸巨猾明哲保身之辈,圣上总不能如那强盗般从他们身上要来钱财,就算他们面上不敢违抗,心里却是埋下怨愤的种子。”
裴仲朗看得明白,正因如此,他才头疼不已
灾荒之年,食不饱腹,古籍中所述易子而食比比皆有之,若是逃荒到各个州城,若是遇上那不作为的地方官员,只怕事态愈发严重
轻者做了盗贼山匪,劫掠财物,重则杀人横行,再无安平之治
裴玄旻斟酌片刻,“依我之见,不妨先挖沟筑垄,开凿井渠,常平以赈粜,义仓以赈济,不足则劝分于有力之家,又遏籴有禁,抑价有禁,减免赋税劳役也当一同实行。”
裴仲朗静静聆听,频频点头,细细想了想,也觉得可行
不由得感叹:“为父当真是老了,竟不如令安想的通彻明白。”
裴玄旻却摇头,“父亲正是思虑过多,困于其中,才难以定夺。”
看到自幼亲自教养长大,诸事皆优,德才兼备的大郎,他深感满意。
想起他前段时日来信说的那女子,他也顺势问出口
“你可想好纳那女子为妾了?”
他和盛乐伉俪情深,从无纳妾之心,但对大郎却并无束缚
毕竟世间男子三妻四妾才是常态,如他这般的毕竟太少
裴玄旻想起乔笙逃跑心中插起横刺,又想到昨夜自己临门一脚却偃旗息鼓去泡冷水澡之事,□□难灭
他神色平静如水,只淡淡开口
“儿还未想好,不过她总归要成我的房中人,名分一事,也可容后再议。”
裴仲朗见状也没多说,见天色渐晚便让他回房休息
回到书房,裴玄旻提笔蘸墨,工工整整地将旱情策论写于纸上,细细端详,时而添笔补充
待写好后放于一侧,待上朝之时再呈报圣上
府中跟在他身边的管事崔胜敲门为他送来茶水
“世子可要在书房就寝?”
裴玄旻想了想私宅里的乔笙,站起身来,甩着袖子大步推开房门,丢下一句
“备轿,去京郊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