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天色已经是傍晚,男人刚下班,拿着自己刚买的烧饼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回家的方向需要路过一座桥。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上了桥,就在走到桥中间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
“哥哥。”
听上去是一对小孩的声音,稚嫩、清脆。
男人回过头,看见一对梳着发髻的幼童手牵着手站在桥上,眼睛都大大的,脸上带着笑,一脸讨好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小朋友?”男人很有爱心,他走过去蹲了下来,捏捏小女孩的脸蛋:“你们的爸爸妈妈呢?怎么让你们自己大晚上的在外面玩?”
“我爹娘去给我们买烧饼了。”小男孩回答:“哥哥,我们的风筝刚刚不小心掉到桥下了,你能帮我们捞起来吗?不然娘看见肯定又要骂我们了。”
男人估摸着这两个孩子应该是从哪个乡下过来到城里游玩的,他丝毫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好,我先帮你们看看风筝掉到哪了。”
他站起身,走到桥边,低头往水面上看去,可昏暗的江面上除了一些盛开着的荷花与荷叶,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水面平静无波,偶尔有鱼从下面游过,摆着鱼尾不经意地掸起一丝波纹,男人又看了看,还是没找到小孩说的风筝在那里,他正想回头再问,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了,他把双手放到栏杆上,身子探出去,做了一个要跳下去的动作。
旁边的街道上有卖烧饼和烤红薯的小摊贩,看见这一幕赶紧提醒道:“哎!有人要跳桥!”
路过的人有的听见了,不想招惹事端就赶紧走了,有的可能是比较热心,就想上桥去帮忙,但还没等人靠近,那男人就扑通一声笔直地跳了下去。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有人报了警,但警察过来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那个时候街上也没什么监控,后来经过询问,那卖烧饼和卖红薯的小摊贩又说自己根本没看到有人跳桥,是别人喊的,再后来刑警队接手,从桥柱里挖出两个埋着幼儿尸骨的骨坛,这件事情才被人关注起来。
可调查了一段时间之后,警方发现当年参与龙天桥施工的工程队和管理人员要么疯的疯,要么死的死,再加上年代太久远,调查取证的难度非常大,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而男人在跳下桥之后当时就淹死了,他沉入水中,尸体被水下的鱼群啃食,长年累月之后,就变成了一具孤零零的骷髅架子。
“我被困在这里二十年。”水鬼说:“鱼群啃食完我身上的腐肉,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就突然有了意识,我想离开这,就是这个时候,我见到了那两个鬼童。”
在变成水鬼之后,他就明白那两个出现在桥上的小孩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我看见了它们被挖去五官的真身,它们要求我替它们拉人下水,好早点让自己离开这里,但我不愿意,可后来它们的骨坛还是被人发现了,挖了出来。”水鬼惨白惨白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我不知道它们对我做了什么,让我一直不能去投胎,只能终日在这水面之下游荡,不见天日......”
说到这,水鬼抬起头:“是你们帮了我,我才能离开这里,我要谢谢你们,等时间一到,我会自己去投胎的。”
江尚野说:“我已经解除了这水下的禁制,过不了多久黑无常应该就会发现你,在此之前,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们问吧。”水鬼的表情很诚恳:“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的。”
“那好,第一个问题,你有见过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吗?他大概个子在1米78左右,梳着背头,眼睛挺大的。”
水鬼想了想:“没有见过,这几天这里没有人溺过水。”
没有溺水,那就是不在水下了。
林漠有些放下心来:“孟子清大概率还活着,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解决掉那两只鬼童?”
夜逐渐暗了下来,江尚野的眼睛也黑漆漆的,林漠从里面看出了一丝安抚的情绪:“等会我会下到水里,在桥柱中施法,试试看能不能超度那两只鬼童,不过,另一个骨坛我们还没找到,我觉得——”
话音还没落,就听“轰隆”一声,乌云黑沉沉的遮了满天,把月亮的光亮都挡住了,随即——“哗啦啦啦”,一阵大雨落了下来。
雨势一瞬间就暴涨,如倾盆一般倒了下来。
林漠很快抬起手挡住头顶,但根本无济于事,身上的衣服和头发立马就被雨水打湿得透透的。
雨中,龙天桥上慢慢走上来一对梳着发髻,穿着肚兜的童男童女,它们咧着弧度不变的嘴角,笑着站定在桥面上,而周身的大雨就像忽然有了意识一般,一靠近它们就弹了开来,一滴也没有落到它们的身上。
“嘻嘻嘻嘻——”尖利诡异的孩童笑声在雨夜响起,林漠努力睁开满眼的雨水,朝桥上看去。
“哥哥,你们有没有糖呀——”诡异的鬼童异口同声地说道。
有了水鬼的前车之鉴,林漠当然知道不能回应它们,不过身为道士的江尚野可不需要顾虑这个,他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握成拳头的手,手心向上:“哥哥这有糖,你们过来拿吧。”
“好啊,哥哥。”
鬼童眨眼之间从桥上瞬移到了桥下,它们用黑洞洞的眼眶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两人一鬼,就在林漠奇怪它们为什么一动不动的时候,突然——鬼童的嘴暮地张大,无数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气体从口中喷出,林漠亲眼看见,那黑气掠过桥边的野草,那野草就迅速腐败、枯萎了。
厉鬼的怨气果然和普通的冤魂野鬼不一样。
江尚野后退两步挡在林漠身前,竖起三指,打开了火界。
“你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够克制这对鬼童吗?”他问。
水鬼想了想:“它们是多年前被埋葬在打生桩下而化成的厉鬼,如果要彻底消灭它们,恐怕工程量会比较大。”
林漠脑子里冒出个猜想:“你该不会是想说得把这座桥给炸了吧?”
水鬼点点头:“虽说这件事情比较难办到,但情况确实是如此,它们是活着的时候被埋进桥柱里的,生魂早就已经和这桥融为了一体,如果不把这桥彻底炸毁,应该是不能完全消除它们的怨念。”
把桥炸毁?
林漠咂舌,这可是公家的桥啊,谁敢炸了?
他看了看江尚野,想知道他有什么办法,可江尚野此刻正皱着眉,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水鬼的话说得也确实没错,这对鬼童的怨气这么大,甚至范围都已经扩散到了距离这里几百米的施工工地,如果是普通的往生咒恐怕是不能超度它们的。
“那如果我要重新封印它们呢?”江尚野突然说。
“可以是可以。”水鬼身上还滴滴答答地落着水,说话声伴随着水声回荡在桥下:“可多年前封印它们的是一个很厉害的天山道士,这么多年过去,鬼童害死了这么多人,它们身上的怨气早就比当年还要可怕了,要是那个道士还在世都不一定能封印得了,你......真的能做到吗?”
林漠知道江尚野这些年一直自成一派,虽说目前他见识过的也就驭火术、八卦阵和火界,但——说不定他还有一些其他的本事没有施展出来呢?
哪知道他刚这么想完,那对鬼童就以一种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快速穿梭在火界之外!
它们像是在绕圈一样不断地高速移动,寻找着突破口,林漠的眼睛都花了,根本看不清楚它们的动作,而随着江尚野的念咒声,火界逐渐加大,顿时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一般张嘴吐出了滔天巨火!
“轰——”
火界猛地一下增大了一倍!
林漠站在火界中,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上一次江尚野为了救自己而失去神智的事情,他担心会重蹈覆辙,赶紧提醒道:“江尚野,你这样强行扩大火界有可能会不受控制的。”
“不会。”恍惚中,林漠好像看见一团火从江尚野的眼中燃起,现在的江尚野让他感到陌生,语气也冷冰冰的:“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失控。”
但随着话音落下,那火界之外的鬼童却突然齐刷刷地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滴答。
一滴凉得刺骨的水落在了林漠的后脖子上,他伸手摸了摸,再回头一看,顿时吓得心脏都差点跳出来。
因为刚刚还站在自己身旁的那只水鬼此刻已经贴近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长长的舌头伸在外面,一张惨白浮肿的鬼脸翻着白眼,身上的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落在林漠的身上。
“哧——”
水珠落在火焰上的蒸汽声响起,结界被破坏,与此同时,江尚野喷出一大口血!
“唔!”他捂住胸口。
而林漠震惊地睁大了眼——他们竟然忘了,这水鬼也擅长操纵水,而水是克制火的!
就在两人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一股雨水汇聚形成的水流宛如有了活体一般突然开始流淌着,顷刻间,就像蛇一样蜿蜒着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水鬼同步地抬头,阴恻恻地咧开了嘴:“嗬。”
下一秒,这像蛇一样的水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蹿了出去,直直地冲向了江尚野!
“江尚野!”
林漠再也来不及喊,直接一个飞扑过去,挡在了江尚野的面前。
“噗——”
那水柱只是看着是水而已,在撞向林漠的那一刻,就突然变成了像有实体的柱子一般把他猛地砸出了一口鲜血!
剧痛袭来,林漠感觉自己的整个胸腔里都是血,痛得说不出话。
江尚野的手摸着他的胸骨,一时分了心,张开的火界被彻底打破,周围的火圈渐渐地灭了下去。
眼看着偷袭已经成功,鬼童们“咔咔”地扭了一下脖子,紧接着把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口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吼——”
天在晃动,地也在震,伫立在江水之上的宏伟大桥就像是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怪物,挣脱了蛰伏的状态。
抱着林漠的江尚野感觉脚下在剧烈震动,不远处的白束听到动静,也赶紧赶了过来。
而随着鬼童的怒吼声,水面下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白色人脸,都不约而同地齐齐朝着他们的方向游了过来!
“这水底下到底是有多少冤魂啊。”白束被惊得瞠目结舌。
这时候刚刚被操控了的水鬼也恢复了清醒,他看见被江尚野抱在怀里的林漠,一脸的愧疚。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那几分钟,我突然意识不受控制了,我——”
“我知道。”
江尚野把林漠交到白束手里,冷静地站了起来:“其实我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他手心朝上,在他的意念操控下,“噌”地一声,一簇黑色火焰燃起,转瞬之间就化成一条巨大的火龙朝着鬼童掠去,而那对鬼童反应迅速地齐刷刷转头,两张可怕的面容上已经彻底覆盖了一层黑气。
“这对鬼童怨气极重,如果不彻底把它们收服的话,以后龙天桥可能会成为一座吞噬万千冤魂的鬼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