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季云遮找块树下乘凉处盘膝手肘撑脸而坐,刚结束今天的教习生活。
果不其然要应付一堆纨绔弟子,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下课钟敲响,弟子像是累瘫一样个个趴在地上,季云遮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随意,而后御剑回了掌门安排的住处。
山里常年被白雪覆盖,山脚下有一小片湖,湖泊表面结了层薄冰。
山头有间不大不小的木屋院子,周围有许多被积雪覆盖的奇花野草,因他最近一直在忙教习课程,并无甚心情打扫屋子,好在院子里除了地上一层白霜外没有多余杂草。
当然他也没看到院子外被杂草挡住的“倚月峰”石碑。
季云遮回到屋子躺下就睡,一觉睡到天不亮起床,看了眼时辰,想起今天还有趟外门弟子的早练课。
顾不上洗涑,随手施个净尘术就赶往外门。
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修仙者也不例外,早晨是山间灵气最浓郁的时候。
季云遮御剑过去时已经有弟子在盘腿打坐吸收日月精华。
此处山峰与周围几处峰头锁链相连,故而偶尔会路过三三两两的杂役弟子。
季云遮迎面对上弟子期盼的目光,不禁尴尬的咳了咳:“早啊,弟子们,阿嚏!”一阵雪风刮过,冻得他打了个喷嚏。
与他们简单招呼过后开始了今天的早练。
偶有路过的杂役弟子停下偷偷看他们练剑,季云遮并没有在意。
若是有资格可以成为正式弟子,谁想去当个平平无奇杂役弟子呢。
山峰相接处,三两杂役弟子手中一人提着半边箩筐朝食堂走去。其中一身材较矮的弟子停顿片刻。
“温玄黎,怎么不走了,你在看什么?”身穿杂役弟子服的少年放下箩筐顺着温玄黎的目光看去。
只是几个外门弟子在晨练而已。
“没,没什么。”温玄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怕对面注意到自己,他有些狼狈低下头,抓紧手里的箩筐,指关节被冻到发白。
没看错的话,是那个人。
半月前还答应来灵剑宗找他,结果转头就忘了。
也对。
他凭什么来找我,凭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杂役弟子吗,还是凭小时候个把月的相处?更何况师父早就忘了他。
原来同门聊起的新教习是师父啊。
温玄黎喉头哽咽,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箩筐失手掉了满地白萝卜。
温玄黎赶忙蹲下捡起来,期间不小心被竹箩筐刺扎到,但他顾不上这点疼痛。
冷风穿过少年单薄身躯,凉意直入骨髓。
少年重新提起箩筐看不清面上情绪:“走吧!”
山头风景不错,晨光熹微,一眼望去是飘渺的云海,宛如仙境,忽然视野里出现一抹熟悉的人,那不是要拜他为师的小少年吗?
季云遮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啥,坏了,现在去找他还来得及吗!
正想着要不要上去跟温玄黎打个招呼,就见他已经撇过头一副伤心落寞的样子。
“...?”
什么情况,谁欺负他了?
季云遮看看提箩筐离开的少年,又瞅瞅晨练的弟子,恍然大悟。
完啦!好像被未来徒弟误会啦!
要不现在上去说清楚?可是晨练时间还有一个时辰,脱不开身,想想只得做罢。
晨练结束再去找他吧。
快到午间,季云遮瞅了眼时辰差不多。
因他带的这批弟子修为大部分在练气筑基上下,修不了辟谷,所以只能像寻常人那样用三餐。
“辛苦了,弟子们。今天的教学到此结束,过去用午餐吧,回去记得多加练习巩固修为,切莫偷懒。”
“知道了,季真人。”众弟子擦了擦满头大汗。
剑修长老美其名曰强剑修弟子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特地研究出天气变化的阵法。
早晨大雪纷飞,正午烈日炎炎,让修为低的弟子苦不堪言
食物的香味远远飘进季云遮鼻子里,他也想跟弟子一同去食堂来着,不过还是先回去看看他那个未来徒弟要紧。
不知为何,脑海里回忆起早晨温玄黎提着箩筐失落离开的背影,他就忍不住想早点见到。
一路打探才找到去倚月峰的路线,未来徒弟小屋就在脚下,季云遮御剑飞过去,差点刹不住车撞上门前树。
眼前是一处比较老旧的小木屋,想来这里就是温玄黎的住处,门上没有上锁。
就算锁上也不顶用。
“笃笃。”敲门无人应答。
推开门瞬间,木门发出咯吱咯吱声响,真怕一用力就掉下来。
进门土灶厨房和一堆柴火映入眼帘,再往右看,放了张不大的小木桌,和一把椅子一张木床。
床褥叠得整齐,桌上放着早不知何时结冰的茶杯
“……”季云遮陷入沉思,这是灵剑宗弟子住的地方?
难以置信,竟如此破败不堪,阴暗潮湿!
相比自己的木屋,他分配到的房子里面宽敞明亮,家具一应俱全。
按照仙侠小说里看过的,一般主角的屋子越破,潜力越大
随意查探一番,没人。
估摸着没忙完?
这两天忙于教习一事,没来得及早点找温玄黎。
杂役弟子活忙完后就会回自己小屋修炼什么的,很少在外面。
里外找了遍都不见小孩踪迹。季云遮干脆闭眼用神识散开寻找,很快感应到湖边似乎有个人。
今日的倚月峰不管山上山下都飘着银白小雪。
季云遮找到小孩时,只见小孩微蜷着身体倒在一块湖边大石上。
衣裳落满细碎的雪颗粒,浑身冰凉。这么冷的天气,怎么不多爱惜自己身体。
季云遮伸手探向他额头,入手一片滚烫,好像发烧了。
他连忙从储物袋取出外套将少年裹好抱起来,用灵力驱散少年身上的寒气。
抱着他直接飞回木屋,把少年小心翼翼放在床榻裹进被子。季云遮半坐在床沿再将少年搂进自己怀里,又拿出一颗治疗丹丸喂进少年嘴里,这才稍稍安心。
温玄黎头脑昏昏沉沉四肢无力,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像是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四周都是无尽的寒意,冷得彻骨。
有什么柔软靠近,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温暖中,他毫不犹豫伸手触碰温暖。
季云遮回想起不久前少年本就重伤未愈,落水昏迷,又在大雪下不知躺了多久。
这一感冒,让本就脆弱的小身板雪上加霜。
整间屋子铺满季云遮温和灵力,怀中少年逐渐有醒来迹象。
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下去。
若是少年看到他在教其他弟子而误会什么,内心竟有一丝丝愧疚。
再怎么说也是马上要成为自己徒弟的人,投入在他身上的视线自然就多了些。
修士不轻易沾上因果。
本以为是个小插曲,冥冥之中真的跟他有了羁绊,或许这就是他要找的主角。
因那本书前期大篇幅的描写一些没用的,但从中不难看出一个杂役弟子无亲无故在外面的生活,该是多么艰难。
不管任何时间段,他自己独来独往惯了,连朋友都没几个,他不喜欢处理任何人际关系,能远离就远离。
哪怕现代有人跟他做朋友,他也只维持在表面,从不深交。
偶尔闲暇时他爱看仙侠穿越小说,谁料今朝他就成了只在小说中出现的穿越主角。
正当季云遮天南地北的想着,忽而感受到怀中人微微动静。
他低头看去,正巧对上一双呆愣水朦朦的双眼,哪怕现在毫无气色,也难掩明亮。
静默几秒,少年好似才反应过来般张嘴低低喊了声:“师父,我在做梦吗?”声音有些沙哑,算不上好听。
“没有。”季云遮伸手用灵力端来一杯水递到少年嘴边。
少年起唇喝下。
“还喝么?”
少年缓缓摇头。
他把茶杯放回原位。
少年安安静静靠坐在他怀中,季云遮不禁好奇,明明十几岁的少年,身子骨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灵剑宗这么穷?连个人都养不起?
“我,我好了,你走吧。”季云遮怀中一空,少年撤离他怀抱,独自蹲坐在床角。
“……”少年缩到床角将脸瞥向另一侧。
“???”你刚刚醒了还在我怀中待那么久!怎么说变就变。
季云遮一时无言。
他真的不擅长哄小孩啊!
但也不想小孩难过。
床头没有护栏,季云遮走过去坐在床头刚好可以与少年面对面。
他将被子重新拿起来披在少年身上,语气略有些生硬:“乖孩子,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待那么久,不怕被冻着么。”咦,季云遮说得自己都起鸡皮疙瘩。
“不要你管。”少年闷闷道,其中夹杂着哽咽。季云遮竟听出了一丝傲娇意味?
“哎!”季云遮轻叹,看来真的是因为上午那事。
“是早上的事对么,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闻言,抱膝少年不再挣扎。
“我答应你,当我徒弟呗。”
听到的一瞬间,少年猛然抬头看向眼前人。
季云遮声音柔和,少年缓缓回过头,对上一双温柔的目光中,嘴唇翕动半响,终究没说一句话。
泪水从俩颊滴落,少年长而翘的睫翼上沾染晶莹湿润,瞧着分外脆弱。
眼底又含着些不敢置信和小小的欣喜望着他。
“那您不许再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