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琬在二人面前站定,狠狠瞪着任一,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敌意。
任一也并不躲,直直盯着霍琬的眼睛,挂起一个标准的笑容:“霍姨好,我是霍衡的朋友……”
他的自我介绍还未说完,就被霍琬打断:“十年没见了,任家怎么只让你一个人回来了?不知你父母身体如何啊。”
虽是一句寻常的寒暄,任一却听出了隐隐约约的火药味,眸间有一丝不悦闪过,但他还是客气地回道:“劳霍姨挂心,家父家母身体都好。只是没想到这么久没见面了霍姨还能认出来我呀。”
闻言,霍琬冷笑一声:“你长得和任凌霜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说完,她严厉的目光转向霍衡,开口道:“方才我好像听见,你要去参加什么巡京卫?”
面对霍琬的质问,霍衡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回答时,却听任一缓缓开口——
“黑街一事,应该已经传到了霍姨您的耳中,如今京城局势紧张,为了能让百姓们过个好年,皇上决定成立巡京卫。只是如今各类事务繁多,军中人手不足,所以我想请霍衡暂时帮个忙,等年后人手不那么紧张了,自然不会再强求。”
此话一出,霍琬沉默了半晌,忽地看向任一,嗤笑一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皇上的旨意?”
“呃……倒也不是。”不知为何,任一突然从霍琬的眼神里察觉出了一种危险,略微向后退了一步。
但霍琬明显没有听进去任一的话,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你们任家倒是忠心,老的小的都把皇命挂在嘴边。我听见衡儿说你回来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了,果然还是把主意打到霍家头上来了!”
说着她上前一步,朝任一伸出手去,任一犹豫了一下,并未躲开,就这样被霍琬揪住了衣襟,下一刻,霍琬将他狠狠拽到自己面前,用只有彼此听得清的声音咬牙切齿道:
“你要去蹚浑水我管不着,但别想着把衡儿也拉下水!”
任一也并未开口回应,只是垂眸与霍琬视线相撞。
僵持半晌,霍琬松开手,与任一拉开距离,任一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被抓皱的衣襟。
霍琬没再看任一一眼,对霍衡说道:“你少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
话罢,她便迈着不甚灵活的步伐朝霍府内走去,而霍衡明显没有预想到两人会爆发如此的冲突,手足无措了半晌,回头看向姑姑的身影,又看向一言不发的任一,只能尴尬地双手合十,低头对任一赔着不是:
“抱歉啊,姑姑她可能对我有点保护过头了,我先回去一趟,明天我再来找你!”
任一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没事,这事怪我,毕竟也是我先来找你的。”
但霍衡并未等他把话说完就已经跑到姑姑身边了,任一看着霍衡搀扶霍琬的背影,眉间染上不解——为何霍琬会对他表现出如此大的敌意?而且那并不是仅对于他的敌意,而是对于整个任家。
但若自己的记忆没出差错的话,幼时,霍家和任家的关系很好啊?两家人时常聚在一起,自己和霍衡的关系也是那会儿熟稔的……不,并不是一直以来关系都好的。似乎霍衡父母去世后,一切都变了。霍衡父母死后一直是由霍琬抚养霍衡的,从那时起两家的关系就变坏了,只是霍衡和任一还是会凑在一起玩。
任一出神地思考着,忽地,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飞速接近的声音,他目光一暗,下一瞬猛地转身,一枚手里剑自他袖口飞出,与一个坚硬的物体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物体落地,骨碌骨碌转了几圈,任一视线下移,却发现只是一枚小石子,他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巷子口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身体本能比思考更快发挥作用,刹那间他已移动到那人身后,抓住那人的领子将他提起——
怎么这么轻?
任一这才回过神来,与被他抓起来的那位四目相对。
“呜……!放开我!放开!!”
带着哭腔的小孩声音让任一的耳朵隐隐作痛,被他抓起来的“贼人”正是那个因为不把小人给其他人玩而遭受审判的小男孩。
小男孩剧烈挣扎着,但任一并没有放下他的意思,黑着脸问道:“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怪物!怪物啊!!!”
小男孩继续哀嚎着,任一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将小男孩的背抵在墙上,语气里已经满是不耐烦:“对,我是怪物,你再叫我就把你的脖子切下来做成风干人肉。”
被任一语气里的警告吓到,小男孩总算是不再尖叫,抽噎着看着任一,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任一见他安静下来,这才继续问道:
“所以,你鬼鬼祟祟干什么?看我不爽?”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了任一一眼,半晌,嗫嚅着开口:“有一个坐轮椅的大哥哥给我一枚石头,让我朝你丢过来。”
“哈?”听了小男孩的回答,任一皱了皱眉,收了力气,小男孩顺着墙落在地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正要跑时,又被任一拽住了衣领。
“别跑,你说的坐轮椅的大哥哥,在哪?”任一环顾了四周,暮色逐渐侵染,景色已看不太明晰,街上人影稀少,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坐轮椅的大哥哥”。
任一冷笑两声,松开小男孩的衣领,下一瞬,双手握成拳头抵在小男孩脑袋两侧,用力拧着:“把我当傻子玩呢?”
“啊啊啊啊!!没有!没有!真的是他啊啊啊!饶了我吧!!大姐姐求求你了!”小男孩痛得直求饶,任一听他还在一个劲叫着姐姐,也没了再教训他的兴致,拧了片刻后,便放开了小男孩,迈开腿,头也不回地朝任府走去。
临进门时,任一却身子一僵——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自后背而来,他回过头,但并未捕捉到任何人影,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不悦的感觉,加快了步伐。
府门合上,夜色也渐渐弥漫,白天里热闹的大街上也逐渐没了行人。
雪已积了薄薄的一层,纷纷扬扬的雪并没有停息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一阵寒风吹过,吹灭了霍府和任府门口悬挂着的灯笼。
月亮隐没在积云后,今晚的夜色出乎意料的浓郁,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任一望向窗外,轻叹了一声,这样的天气,就算去探查黑街也查不出什么来,还是就寝吧。
想着,他换上寝衣,吹灭蜡烛,钻进了被窝。
漫天大雪不知疲倦地落着,淹没了任府门口的两道新添的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