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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菟丝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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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没人会在一个FBI面前说谎。

赤井秀一花了三秒,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玩笑的痕迹,但向来引以为傲的观察力告诉他,没有。

他也很清楚,这绝不可能是个玩笑。

——一瞬间,世界开始坠落。

耳边的心跳声忽然变得很响,咚、咚、咚,每一下都像重锤砸在胸腔上,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赤井秀一第一次痛恨自己敏锐的听觉……某些刻意不想去理解的字句,总会自己往耳朵里钻。

渐渐的,胸腔深处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碎裂,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寂静却汹涌。

不过奇怪的是,他感受不到疼痛。

只有一种荒诞的失真感笼罩着他,仿佛世界突然被抽走了一层绚烂的底色。

“……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只是略微有些沙哑。

“我不知道。”

宫野志保移开了视线,低头盯着地面,“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当时在德国分部,”她说着顿了一下,“回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赤井秀一知道她与奥维多的交情,此刻宫野志保脸上流露的黯然神色,更衬得他的平静近乎无情。

他尝试去做相应的表情,结果却失败了,他的面部肌肉拒绝配合——

此刻的他看起来一定像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

赤井秀一想。

毕竟他上一秒还在诉说思念,下一秒就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冷静分析一切。

奥维多的死是否与组织有关?琴酒的反常行为是否源于此?贝尔摩德的暗示又意味着什么?

他甚至还能分心思考波本可能知道多少,线索之间是否存在隐晦的联系。

整个过程理智得可怕,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冷静。”宫野志保说。

对此赤井秀一的回答是:“毕竟悲伤无法让死去的人复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送刽子手去地狱。”

之后等宫野志保离开,他靠着墙,静静抖出一支细烟。然后咬着滤嘴,低头去够火。

可打火机也跟赤井秀一作对,火苗左右晃动着,忽明忽暗,试了好几次才点燃。

深吸一口,水果香又不比纯粹的尼.古.丁更能让人内心平静,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反倒熏得他眼眶发涩。

“不妙啊,现在可不是追忆的时候……”

他摘下眼镜。

波本刚接手朗姆的位置,最终行动即将展开。所有人都在为此拼尽全力,他不能因个人情感影响任务。

……哪怕他刚得知爱人的死讯。

赤井秀一现在只庆幸,FBI的训练让他能完美地压抑所有情绪。而他也一如既往,将它们锁进了心底最深处,就像握着一把不上膛的枪——危险,但可控。

不过这次似乎掩饰得太成功了,成功到他后来甚至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真的不曾感到悲伤。

直到某天,那个名字被不经意提起,他才忽然感觉有雨水从身上流下。

抬头望去,原来真的下雨了。

这场连绵不断的雨持续了将近两周。

这两周就像被摁下了快进键,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首先,为保护工藤一家的安全,苏格兰不久前正式回归了公安系统,赤井秀一也因此搬出了安全屋。

而令人振奋的是,他们与组织长达八年的斗争终于在昨日宣告结束——Boss被捕,琴酒坠海失踪,组织据点也被一一捣毁。

这场胜利堪称完美,伤亡也被控制在了最小范围,每次行动都算得上精准打击……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一些繁琐的善后工作。

而连这些,也被那群日本公安以“这是我们的国家”为由强势接手了。

不过,多年的特工生涯始终让赤井秀一保持着根深蒂固的警惕。

当门铃响起时,他依然条件反射地去摸腰侧的配枪。

然而打开门才发现,站在雨中竟是波本——哦不,现在该叫他降谷零了。

降谷零似乎没打伞,雨水顺着他的金发滴落,在脚边积成了一小滩。

更令人诧异的是,他脸上既没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假笑,也没露出平日争锋相对时的讥讽神色,只有近乎冷漠的平静。

看着他的眼睛,赤井秀一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我以为你会先去找苏格兰。”他侧身让他进屋,玄关感应灯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柄交错的长刀。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脱离组织后,第一次以真实身份面对面交流。

“作为现任联络官,我有义务告知重要情报。”降谷零拧了拧湿透的袖口,水珠溅在白色地毯上,晕开了一小片深色痕迹,“虽然你可能已经知道了。”

赤井秀一递毛巾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重新拿起钢笔。

“你说。”

降谷零却没直接开口,而是将一枚弹壳放在了桌上。

“昨天,琴酒的安全屋被搜查了,”他说,“有些东西,我觉得你该看看。”

赤井秀一迟疑了一下,拿起那枚弹壳。

是很眼熟的型号,他最常用的就是这种铜制子弹。不过这枚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缝隙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奥维多的事……想必宫野应该已经告诉你了,”降谷零的声音紧随其后,“但你恐怕不知道,他就死在你离开那天。”

赤井秀一的呼吸蓦地停滞,钢笔尖顿在纸上,墨水洇开成黑色的花。

“你没忘记那天吧?”

“……当然。”赤井秀一放下了笔。

他怎么可能忘记。那毕竟是他身份暴露被迫撤离的日子,也是与奥维多分别的日子,所有细节至今都历历在目:

暴雨中的机场、耳机里的枪声、散不尽的硝烟味、保时捷离去时的轰鸣……

只是他从未想过,莱伊和奥维多竟死在了同一天。

——不,或许他潜意识里早有预感。

贝尔摩德意味深长的暗示、琴酒近乎偏执的追杀、甚至是通话时波本偶尔流露的讥诮语气……现在回想起来,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只是他从未深想。

或者说,不敢深想。

手里握着的弹壳忽然变得滚烫。

“尸体呢?”

“烧了,琴酒亲自点的火。”

“……他是自杀?”

“枪响在你撤离后四小时。”回答赤井秀一的是男人的冷笑,“子弹贯穿太阳穴,弹道显示是自裁,现场没有挣扎痕迹,电视里还循环播放着.……”他顿了顿,“那部你们一起看过的蠢动画。”

赤井秀一的联想能力太强,随着降谷零的描述,五年前的场景逐渐在他脑海中重构:

奥维多就坐在他们时常依偎的沙发上,枪口抵住太阳穴——这是致命处,也足够疼痛,很难想象奥维多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他或许数了几秒,又或许根本没有犹豫。当他扣下扳机时,电视里正播放着动画片的片尾曲。

……而琴酒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按照波本的描述,那人似乎刚从FBI的包围中脱身就赶了过去。或许原本是想算账?毕竟在赤井秀一暴露前,与奥维多几乎形影不离。

然而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却是浓重的血腥味。

赤井秀一想象着,琴酒也许会愣上一秒,去分辨这味道究竟来自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是屋里那个已经冰冷的人。

紧接着,半小时后,火光吞噬了一切。

……

……

……

可是,不对。还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想。

奥维多究竟用什么开的枪?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枪里分明没有——

不,等等。

赤井秀一动作肉眼可见地一滞。

他突然记起了那个夜晚,奥维多靠坐在他怀里,温存时指尖曾轻轻抚过他腰间的枪套。

当时他只以为是少年心血来潮的调情,现在回忆起来,不过是奥维多惯用的,转移他注意的手段罢了。

而他在检查配枪时,的确曾发现少了一颗子弹。不过他还以为是在行动中遗失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是多么完美的盲点,谁会怀疑枕边人偷走一颗子弹,只为在日后让它嵌进自己的头骨?

许是表情泄露了什么,降谷零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你知道讽刺的是什么吗?”

“……什么?”

“琴洒到死都不确定,那颗子弹究竟来自于你,还是他自己。”

降谷零意味深长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保存很好的信封,边缘有些许烧焦的痕迹,“这是奥维多留给你的,我还没拆过。”

赤井秀一低头看去。信封上的字迹意外地工整,工整到近乎刻板,像是在刻意模仿某个人的笔迹。他将它放在桌上,与那枚弹壳并排。

“你不打开?”降谷零问。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填补了沉默。

“好吧,现在我有点同意琴酒坠海前说的那句话了。”说这句话时降谷零又带上了熟悉的火药味,“一切真的——都'太无趣了'。不过说起来,我很好奇,你现在究竟是赤井秀一,还是……莱伊?”

说完也不等回答,直接径自上前,手撑着桌面,一点点凑近。

赤井秀一竟从这个曾嘲讽他被腌入味的男人身上,闻到了极其熟悉的苹果香气。

“算了,是谁都不要紧。”降谷零用他那双紫灰色的眼睛盯着他许久,刻意重读着后一句,“反正奥维多最后一通电话打给的是我……你的名字连提都没提。”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还顺手拿走了放在门旁的他的伞,脚步声很快淹没在了雨里。

奥维多没有葬礼。

因为琴酒将骨灰带走了,没有人知道葬在哪里。

投诚后贝尔摩德倒是无意间提起过,奥维多与琴酒初遇在北方,于是赤井秀一便从北海道开始查起。

可这世上有太多无名坟冢了,这样的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多么讽刺啊,赤井秀一有时都在想,他曾吻过那颤动的睫毛,扣过那纤细的手腕,甚至共享过最亲密的呼吸——却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甚至据后来查到的资料显示,“奥维多”只是个继承制的代号,他是其中第三代继承者。

至于他究竟是谁?真名又是什么?真实性格怎样?没有人知道。

就仿佛赤井秀一爱上的根本不是真人,只是个不存在的幻影……否则为什么没留下任何痕迹?

不——应该说这样的感情,还能称之为爱吗?似乎连这个界限都已模糊不清。

……

然而很多年以后,某次任务途中,赤井秀一偶然和一个黑发青年侧肩而过时,那一瞬而逝的苹果甜香依然会让他驻足。

转过头,看着阳光在漆黑的发丝间跳跃,赤井秀一几乎是下意识摸向口袋——然后才惊觉自己已经戒烟三年。

而这一刻,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又因刚刚回忆悸动的,究竟是赤井秀一,还是他心中那个名为“莱伊”的幽灵。

这天回去后,他终于拆开了那封尘封已久的信。

意外又不意外的是,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便签,上面也只简单写着一行字:“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赤井秀一在窗前一直伫立到了雨歇。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他才拉开抽屉取出了那枚打火机——外壳上的刻痕已从“R.Y”彻底褪成了“O.V”,甚至金属表面也生出了细小的锈斑。

他最后一次擦亮了它。

火苗窜起的刹那,赤井秀一恍惚间看见少年坐在窗台上晃着腿,仰起脸同他交换了一个深吻,然后眨着眼问:“你会记得我吗?”

赤井秀一合上盖子,火苗倏然熄灭。

“不会。”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回答,“我会忘了你。”

可当他转过身时,一阵风忽然掀翻了茶几上的便签,赤井秀一这才发现背面竟还有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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