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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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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只有她温鹤声去缠别人的份儿,岂知今日会被一只骚狐狸给绊住脚,困在这洞府中烤野鸡。

油透过野鸡皮滋滋往外冒着,鹤声一边翻动一边瞅狐狸:“先说好了,伤好后就赶紧走,别赖着我。”

“这伤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得多打搅姐姐些时日才行。”

鹤声心里一咯噔,立即拒绝:“那不行,你能跑能跳的,耽误不了你回家,不准跟着我,我还有我想要做的事情呢。”

狐狸从榻上下来,欲要坐在鹤声身旁,鹤声却抽出剑指他,他只好乖乖坐到对面去,隔着火光说道:“有人要杀我,我若是形单影只出去,只怕会丢掉姐姐千辛万苦救回的这条命。”

“杀你?外头风流债惹多啦?”

狐狸满脸不屑:“向来都是别人贪图我的美色,我又怎会主动看上那些庸脂俗粉。”

“啧啧,还骄傲起来了。你若是个矜持稳重的,我就信你,可你偏偏不是啊。”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

狐狸听出笑里的嘲弄,倒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理着衣裳,问道:“相识一场,便是莫大的缘分,敢问姐姐芳名?”

“温鹤声。你呢?”

“紫君。”

鹤声上下瞅了他几眼,叹道:“这名字倒是挺适合你。”

夜里,紫君躺在竹榻上,支着脑袋看温鹤声,她正坐在石台上打坐,假模假样惹得人想笑。

“姐姐真是刻苦,更深露重的,也不嫌那石头凉屁股。”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感悟故人的传承。”

“故人的传承?”紫君索性坐起来,“这个洞府是姐姐故人的?”

“那可不。”鹤声跳下石台,抽出不悔剑给紫君看,“这就是他送我的,只是我根基薄弱,无法很快领悟到他的传承。”

“所以啊,我可能根本就保护不了你,你还是早些归家的好。”

“无妨,等我伤好了,我可以保护姐姐。”

鹤声没再应答,只坐在石台上擦拭剑身,偶尔抬眼看向黑漆漆的洞外。

又是一个夜晚将过,等到太阳东升之际,便是他的生辰宴了。以往的生辰都是她偷偷溜进天门宗,给他带去人间界的烧鸡、美酒和糖葫芦,同他一道掷骰子,度过漫漫长夜。

宗门的弟子总说他是个沉闷之人,一年到头少有笑意,可她不那样认为,他明明笑得那么好看,就像天上的弯月,明亮又柔和。

可是天上月终究只是天上月,它的月光可以抛洒到尘世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真正拥有完整的它。

翌日,天刚亮,鹤声把剩下的半只烤鸡塞进紫君手中,嘱咐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要是怕危险,便先留在这洞府里养伤。”

紫君忙捉住她的衣衫,左右摇晃着:“姐姐带小狐狸一起出去吧。”

一起走?开什么玩笑,她可是要去见白月光的,带个男人一起去像什么话。

“追杀你的人说不定就藏在外头等你呢,我现在修为不够,打一个人或许可以,要是一群人一起上,那可就完啦。”

“我不,你休想丢下我。”

鹤声:“……”

这样的男人也是头一回见。

*

天门宗早半个月前就忙碌起来,今日各有分工的弟子们也不轻松,又是迎接客人斟茶倒水,又是清点酒水膳食,还有巡逻的四守卫以及检查各处装饰物的管事。

颜色各异的灯笼,长长一串,从这个屋檐牵至另一个屋顶,风一吹,点头摇晃,雀跃得像是要飞了出去,唯独小清轩里,原本一串又一串的灯笼,叫人拆得只剩下零星几只。

而“罪魁祸首”此刻正端坐铜镜前,任由两个弟子为他宽衣、梳头、戴冠。

不一会儿,高大的身影无声笼罩下来,接过弟子手中的银冠,稳稳戴入发髻之中。

储山看着镜中面如冠玉,却笑颜全无的青年,似乎轻叹了一下,继而耐心叮嘱道:“贞儿,爹知道你不喜热闹,也就不安排你出去招呼客人了,你在房中待一会,等开宴了再出来。”

储知贞轻轻“嗯”了声,便自行转动车轮移向门口。

屋外有阵阵风吹来,撩动他的广袖长袍,还有落了满背的黑发。

储山跨过门槛,阻隔他的视线:“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事已至此,没有回头的余地。”

“爹会知道我心中所想?”

“你是我的骨血,我怎会不知?只是你从不明白,我一片苦心。”

储知贞嘴角溢出一抹苦笑,不再答话。

今日艳阳高照,是个大好的日子,储山亦不想动怒,只道:“你从小没了娘,我又忙于宗门内大小事务,让你养成了孤僻的性子,是我之过,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天门宗的未来在你手上。今日宾客众多,还望我儿不要让爹爹失望。”

影子陡然消失,眼前亮堂起来,储知贞望着高耸的屋脊,听到隐约的鼓乐声和人声。

露天宴台上下正热闹着,宾客互相寒暄,结伴落座。

霎时,一阵清风拂来,其中夹着曼妙的曲音,听得人心旷神怡。

众人纷纷看向门口,只见有衣袂翩翩,步调款款几人,轻盈跨过天门宗的门槛。领头之人手持白玉笛,面容平静,眸波不惊,径直落座于甬道左侧的空位上,随后一男子也落位于她右侧,两名女弟子则站位于后。

“此人是……”老者摸着胡须问向旁人。

旁人扣着手中扇,缓缓吟出:“一只白玉笛,奏尽世间伤心曲。此乃仙音门掌门——凌霜华。”

“凌霜华?”席间惊疑声此起彼伏,数双眼睛再度望向同一个地方,似乎不敢确信,那端坐案前的年轻女子,就是曾经名动修仙界的翘楚。

“听闻她将宗门交给自己的师弟打理后,便只身离开修仙界寻找修道之地,整整十年啊,她都不曾出现在修仙界中,如今归来,莫不是大道已成?”

“她早就可飞升仙界,是修仙界中唯一一个具有真仙实力的修者,若不是为情所困放弃飞升仙界,转头去修什么无情道,今日我们怕是都要对她行礼参拜了。”

老者哀叹一声,摇头道:“可惜,真是可惜,修仙界中已经许久没有人飞升过了,‘情’之一字,当真是误人啊。”

有人嗤笑道:“你以为仙曲为何变成伤心曲?还不都是勘不破情关,把自己闷里头出不来了么。”

议论声纷纷扰扰,悉数传入双耳里,凌小山握剑的手紧得不能再紧了,刚欲起身制止,凌霜华便将他按下。

“师弟莫动怒。”

“师姐,他们闲话你。”

“我们今日是来做客的,此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凌小山冷哼一声,抬眼瞥向对坐正打量凌霜华的男人,讥诮道:“原来修仙界中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长了一张长舌头。”

话音落,议论声渐渐消弭,换作许多傲慢又轻蔑的目光。

这热闹不过才消停片刻,主座上便迎来了主人。储山举起酒杯,满目春风,高声道:“今日是我儿储知贞的生辰宴,诸位赏脸,如约赴宴,我储山感激不尽,第一杯酒敬大家。”

美酒下肚,又满一杯,众人拍手称好间,储知贞被弟子推了上来,他脸上始终不见丝毫笑颜,让兴致正好的储山有些生气,却碍于席间无数眼睛盯着,只得生生把那口气就着酒给吞下去。

他叮嘱大家饮酒用膳,随后低头轻声说道:“贞儿,今日场面,为父希望你不要横生事端。”

储知贞冷笑,端起案上的酒一饮而尽。

屋顶上,鹤声气喘吁吁,紫君拽住她的脚腕也爬了上来,仰躺着问她:“有什么人是不能走大门来见的?非得费劲钻狗洞,爬屋顶。”

说完,他开始拍打袍子上的尘土。

鹤声睨了他一眼:“再多嘴,你就走。”

闻言,紫君立马翻身抱住她的手臂,软声软语道:“好姐姐,我错了。”

“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鹤声抽出自己的胳膊后又往上爬了爬。

此处屋顶不高不矮,将好被高耸的屋顶包围,是宗门守卫者常常遗忘的地方,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动静,就能看清宴席上的一切。

鹤声歪了歪头,视线刚好穿过一只檐角,落在高高的主座旁,坐在轮椅中沉默饮酒的人身上。

所有人都在推杯换盏,唯独他,作为今日的主角,身处朝贺与热闹声中,却好似与世隔绝一般,安安静静,心事重重。

他在想什么?

一轮酒下肚后,储山登上主座,站在储知贞身后,依旧满脸笑意。

“今日除了我儿的生辰宴以外,还有一件喜事想与诸位一同分享。”

“哦?储宗主,是何喜事啊,快快说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见有人起哄,储山倒也不急了,只俯身对储知贞说道:“贞儿你看,他们都很期待。”

“是爹爹比较期待吧。”

“爹爹当然期待啊,爹爹等这一天等了有二十年了。”

储知贞抬头,窥见储山满含笑意的双目中渐渐有了泪光。二十年在神仙眼中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可于储山和他来说,却是度日如年,一个费劲心思也要治好他的腿,一个看似活着却终日郁郁寡欢,他不明白父亲的处心积虑,父亲也好像从不关心他到底想要什么,他们是亲人,却也好像陌生人。

储知贞伸手揩去父亲眼角的泪,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爹,不是一切都会如您所愿吗?您为什么会哭?”

储山怔住,一颗激荡的心也在延展的笑意和冰冷的话语中渐渐安静。他反握住储知贞的手,接连说了三声‘好’,而后切齿道:“你可以不用理解我为你做的一切,即便你千般不愿,我也还是会竭尽所能把你送上那个受人仰望的位置。我储山可以不登神台,但我的儿子必须要登。”

他重新换上笑颜,起身拍了拍储知贞的肩,朗声道:“这件大喜事与犬子相关,还是让他来为大家揭晓吧。”

终于还是要来了。

储知贞微微发颤的双手缓慢搭于扶手上,他一一展望席间数不清的,饱含期待的目光,在焦急的低语声中,紧紧把住扶手,一点一点,撑站起来。

他每离开座椅一寸,众人的目光就多添一分震惊,他们越是不敢相信,立于身旁的储山就越是满足,储山越是满足,他就越是难过。

他宁愿待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等待那个小姑娘给他送来好吃好喝的,给他讲从未听过的故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盯着。

可他终究是没得选的。

席间有声音传来,起先是稀稀拉拉的,最后密密麻麻,全都在说:“他站起来了。”

“他的腿竟然好了。”

声音被风传送得很远很远,连远处树梢上的鸟也跟着叽叽喳喳起来,吵得鹤声耳朵嗡嗡的,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那个身患腿疾二十年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奇迹般站起来了。

曾有四处游历的仙医说过:“他的腿是先天疾病所造成的,单靠修炼和普通药石,此生都无站起来的可能,除非有能枯骨生肉的接骨灵草作药引,只是灵草稀有,世间难寻。”

鹤声渐渐站起来,一步步踩过瓦楞,向着心中的疑问走去。

紫君见状,忙拉住她:“姐姐,你这样会被发现的。”

她甩开紫君的手,跃下屋顶,从阔步到奔跑,明明不远的距离,她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储知贞。”

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宴台,众人举目看去,只见一位身着蓝色劲衣的女子大步走来,气势中不乏冲天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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