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安排过来的那个秘书,是怎么能让江鹭知道、对他产生不信任,又最终成为他们吵架的导火索的?
即便他和江鹭的问题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将这事的过错算在陈华头上似乎有些不公平,但他也的确从一开始就提出过这个人事安排不合理。如果他早些解决,又怎么会闹大、闹成这样?
回想那天晚上的争执,尽管言辞的细节早已有些模糊,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确是借着酒劲说了一直以来不敢说的话。那番言论不尽然都是出自真心,但确实代表了他的一部分怨言和不满。尤其是她在男女关系上对他的不信任,这一点最让他无法忍受,或许这也是他爆发的根源。
只是,爆发完了,他痛快了、酣畅了,可快意的感觉也就维持了几秒,接下来他只感到内心被一阵惶恐和无尽的懊悔填满。
因为他看到江鹭眼里闪过他从未见过的失望、伤痛、哀怨等等不一而足的情绪。她没有如他预期的那样大吵大闹,也没有再与他争辩,这是否说明她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了?
他怎么会说出“各过各的”这四个字?现在想想,真恨不得抽烂自己这张嘴。
这两天发给她的信息没有一百条也有几十条,可没有收到她一个字回复。打电话也是一样,全都响到忙线,要么就是干脆被她挂断。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结婚这么多年,这还是他头一次说出这么重的话,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宋魁从思索中回神,看到陈华的眼中难得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只将薄荷含片交回到许天富手中,提醒他:“小许,你要不去替咱们问问,看还要晚点多久。”
陈华这个人,就是这么让人既爱且恨。别说是拒绝他,恐怕给他脸色,让他难堪,他也能不着痕迹地化解于无形。遇上这么个滴水不漏的人,宋魁还能说什么?毕竟刚到任,工作开展需要取得底下这些人的拥护和支持,这也是他一直没再为秘书安排这事苛责他的原因。
许天富回来,说工作人员答复今晚应该能飞,肯定不会再滞留了。但是具体的时间暂时说不上,还在等指令。
不管怎样,听到这个消息,宋魁松了口气。
他又看了看表,马上十一点了,正犹豫要不要再给江鹭去个电话,她的电话恰好回了过来。
看到来电显示的“鹭宝”,宋魁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边接起电话,边快步走到远处饮水机的旁边。
“鹭鹭,到家了吗?”他讨好地放低声音问。
“刚进门一会。”江鹭冷淡地回答,“你能不能不要次次都把秋秋摆到我俩中间当挡箭牌?成年人之间的事,把孩子牵扯进来干什么?”
“我这不是几天了联系不上你,实在担心,才只好让秋秋问问,没有要拿孩子当挡箭牌的意思。”
“不是各过各的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魁赶紧向她道歉:“那天那不是喝多了、说急了,所以口不择言了么。怎么能各过各的?你是我媳妇,秋秋的妈妈,我怎么离得了你?”
江鹭不想在电话里聊这些,未置可否,只问:“不是航班改到今天晚上八点了,怎么还没回来呢?又上哪个女人那儿春宵一刻去了?”
虽然知道她这么说有故意赌气的成分,宋魁心里还是一阵憋闷,赶紧澄清:“飞机晚点了,我这会儿还滞留在机场呢,哪来的什么女人?”
“有也没事,你爱上哪儿上哪儿。”
宋魁叹口气:“鹭鹭,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别生我气了,行吗?”
旁边经过他的路人听到后纷纷侧目看去,就见一个高大魁梧、气势剽悍的北方汉子,嘴里却吐出这么一句柔声软语、低声下气近乎恳求的话来,不免□流露□出异色。
宋魁被这些瞟来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又往人少的地方走了走,正欲一鼓作气再劝劝,机场广播响起来,通知他乘坐的航班开始登机了。
他扭头看向大部队的方向,众人已经拿好行李准备去排队。陈华见他看过去,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不用急着回去,他们先去排。
电话里沉默了半天的江鹭也终于松了口,“不说了,等你回来再谈吧。我就不等你,先睡了。”
宋魁心放下来,“好,你早点休息。”
飞机落地已是将近凌晨一点半,从机场出来,公务车已经等着了,陈华先将宋魁和曲向东送上车,才跟秘书科的同事搭乘另一辆车离开。
宋魁回到家快后半夜了,江鹭在主卧已经睡下,他便没敢进去打扰,去客卫冲了个澡,在沙发上凑合了一觉。五点多钟江鹭醒了起来上厕所,见他躺在沙发上睡,便过去将他喊醒。
“怎么不睡床上去?”
宋魁一骨碌坐起来,“不敢睡太死,在这儿等着你起来。”
江鹭看他眼球上全是红血丝,脸上胡子拉碴的,一副憔悴模样,一时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气,也的确是还气着,但更多是感到疲倦,心累。
在他旁边隔开一点距离坐下来,扭头看着他,“谈谈?”
“好,谈吧。”
“先声明,我不想听你道歉,只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来?真的是口不择言、无心之失,还是它确实反映了一部分你的真实想法,或者说反映了我们之间关系的真实状态?”
宋魁不敢说实话:“真的是无心之失。”
“行,就算是那天说话时没走心没过脑,那这种想法又是从什么时候有的?总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吧?不论如何,你肯定已经这么想过,恐怕也不止一次。”
“没有。”
江鹭知道他嘴硬,也不跟他争,转了话题道:“那你觉得我们目前这种感情状态有问题吗?”
宋魁垂头盯着地面,陷入沉思。
对这个尖锐的问题,他无法再嘴硬说没有了。
他们感情出现问题,也许是在这半年多时间里,也许是更久之前。但他倾向认为是从他调动到隗中以后开始的,这点从夫妻生活的频次就可窥一斑。
他是个对性需求很高的男人,结婚这些年他们一直保持着不低的频率,忙的时候一周三四次很正常,如果空闲多,更是每天都会有。哪怕他到隋庆任职那几年里,离家几百公里远,但只要回家,都会抓住一切时间温存。
有时他赶不回去,江鹭便把秋秋送到她爷爷奶奶那儿,坐一两小时车去看他。小别胜新婚,两个人干柴烈火,可以在出租房折腾一整天都不出门。
那时他是真年轻,精力也是真的旺盛。可就是从前年末开始,在隗中这任上,他发现自己节奏不对了。整天从早忙到晚,应酬不断,像个陀螺似的转着。不知道在忙什么却无法停下来,即便回到家也累得只想瘫着,什么都不想干,更别说那事了。
他已忘了上回跟她温存是何时,至少不是上周,也不是上上周,或许快一个月了还没有过一次。这么明显的变化,这么急剧下降的次数,江鹭自然不可能没有意见,更不可能不起疑心。
今天在机场的那个问题,已不是她第一次问起,这半年里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至少问过三四次,吵架时也不止提过一次。现在想,不怪她怀疑他在外面找了女人,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正常。
他们之间存在问题是不争的事实,但宋魁不想承认,不能承认。不仅仅是因为他害怕听到那两个可怕的字眼从江鹭口中说出来,更是对他自己无法掌控工作、更无法调和家庭的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这种局面从没有在他过往的十几年中出现过,所以他急于否定,仿佛只要否定了,就可以当做它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