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事情听起来不可思议，像是人为的安排，但它实实在在自然而然发生了，就有了命定的意味。

沈挽歌十六岁的那个夏天，度过了最爽的一个暑假。高强度的学习结束，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最好的高中，她人生中第一次重大的胜利，打败了名为中考的怪兽。

那三个月，没有作业，只有玩乐。

其他同学没玩几天就已经开始补课了，而沈挽歌并没有去。

她每天做小甜点，看小说，爬山，游海过得不亦乐乎。后来，她在手机上玩各种小游戏，五子棋是其中之一。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五子棋下的很好，跟人对战赢的次数占大多数。当时系统是随机分配，偶尔也会遇到很厉害的，没几下就输了。

那天她和一个人下棋，前两局那个人一直在赢，沈挽歌防不胜防，她自以为很聪明的陷阱对方也能化解，但她当时并不知道五子棋也有技巧和布局，只当是自己的疏忽。

第三局，对方落子，沈挽歌正在思考，系统提示:对方申请悔棋。

她胜负欲强，但还是点击了同意。

没想到对方可能是太感动了，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是系统自带的固定消息语句:你好呀棋友，交个朋友～

沈挽歌立马回复:好鸭好鸭。

对方下完自己的棋，这次发来的是自己输入的消息:不好意思，点错了，本来想点谢谢。

系统自带的推荐消息，谢谢的语句下面就是交朋友。

胡说八道好:……

那人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又发过来一条消息:谢了，一般人都不让我悔棋。

胡说八道好:我不是一般人，我是公主。

那人又发:你是小孩？

沈挽歌当时确实认为自己是个孩子。

胡说八道好:对，你也是？

屏幕上方又出现一行字:对，我13。

胡说八道好:我16。

——这，这么大。

——？？？小孩，你礼貌吗？

——对不起。

——你是女生还是男生？

下棋有计时，两人现在只顾着聊天，在时间内随便找个地方落子，来延长聊天的时间。

对方对于这个问题有点警惕。

——怎么了？

——我不随便加异性，小孩也不行。

——哦，我是男的，不过我不随便加陌生人。

——哦，我是仙女。

两人的聊天暂停，这个年纪的男孩拿到手机就是游戏，但很少有人来下棋。

沈挽歌随意落了子。

——你五子棋玩的挺好，你不喜欢打游戏吗？

——我爸妈不让玩，我本来现在应该在下围棋，偷偷在玩五子棋。

——为什么规定下什么棋？

——不知道，我爸强制要求的，他给我规划了很多东西。

——这么严？

——他希望我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你开学是初二吗？

——初三。

——我开学高一，你上学挺早啊。

——我正常年纪，是你上学晚。

沈挽歌不太想跟这个小孩聊天了。

——我留了一级。

——几年级。

——这你就羡慕不来了，我多上了一年幼儿园。(骄傲

——幼儿园的事情还拿来说。

这什么小孩？

——我开心。

——你学习好吗？

沈挽歌当时特别想给这个小孩炫耀成绩。

——姐姐可是学霸，我中考全班第一，全校前十。

——那很可以了。

——我可以给你传授一些中考经验。

——不用了，我全校第一。

沈挽歌中考后最不顺心的一次聊天就是跟这个小孩。

——厉害，这一年很重要，不要骄傲，好好学习。

——谢谢姐姐。

还挺乖。

沈挽歌想到自己的一个同学，家里管教很严，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唯一的娱乐就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每天练钢琴两个小时，平时独来独往，看起来很没有活力。他中考完第二天，爸妈就在给他找家教，他连毕业聚会都没来。

在沈挽歌的印象里，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和大家一起开心过。

对面的这个小男孩连下五子棋这种益智游戏都是偷偷玩，而她爸知道她玩的游戏是五子棋还夸了她半天。

沈挽歌想起来前两局那个男孩的棋，没多少下就赢了，她仿佛看到手机对面有一个聪明瘦弱的男孩。

——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不是为了你爸的期望。

——活得快乐的人才是厉害的人，所以你要成为一个很快乐的人。

——人生永远只属于你自己。

——最后希望你继续好好学习，学习很重要。

显示的时间有限，沈挽歌怕他看不完，一条一条发送。

这个年纪的男孩听不得大道理，鸡汤不容易灌进去，沈挽歌只是说了自己想说的。

毕竟她自己也还没摸明白人生呢。

沈挽歌随意落了子，她没看清自己的五个子连在了一起，她终于赢了一局。

系统询问是否开启新的一局，沈挽歌点击开始，那个男孩也同样的选择。

胡说八道好:不好意思，我赢了。

那男孩回复:好久没输了。

年少时总想着自己能够给人安慰。

沈挽歌觉得这个可气的男孩或许需要她的心理开导，她问:要不要加q.q？

那男孩同意了，他把自己的q.q发过来:你加我吧，我找时间上线通过。

看来他爸管的真的挺严格，连q.q都不让玩，他怎么跟同学聊天。

——那个，你能不能再发一遍。我没记住。

消息消失太快，她没背下来。

那男孩连发了三次，沈挽歌才在本子上记下来。

——我去吃饭了。

沈挽歌回复:再见。

——再见。

之后，沈挽歌加了那个q.q号，但是对方设置了问题:你是谁？

她一连试了好几个答案都不对。

沈挽歌顿时生气了，这小孩逗她玩儿吧。

她记得那个男孩叫战无什么，之后她在五子棋搜索栏里一连搜了好几个名字。

战无不胜。

战无不克。

战战兢兢。

战你个大头。

……

她没搜到，心里默默骂了那个小孩一百遍。

那天之后她也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上了高中，学业紧张，兴致也过了，她没再玩过五子棋。

直到今天，和徐赫洲一起。

那句再见，隔了六年。

脑子里这件事情几乎已经淡忘，突如其来的熟悉，让两个人全部回想起来。

命运给那时的无疾而终一个迟到的答案。

还是当时的系统，只不过界面有了一些变化。

胡说八道好:你是那个13岁的死小孩？

战无不败:……是

沈挽歌不敢相信，生活真是充满了奇遇和不可思议。

她现在很想见他。

他也很想见她。

胡说八道好:见一面？

战无不败:好。

几乎同时，两人从床上起身下来。

严康:你尿急？大半夜换什么衣服，十点半了。

钱雯:怎么了怎么了？

沈挽歌换上了好看的衣服，并没有重新化妆，扎了个高马尾，有她高中时候的样子。

徐赫洲跑到沈挽歌宿舍楼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激动，或许是被生活的奇妙巧合所打动。

两人站在宿舍门口，像许多小情侣那样，相互对视着，他们只想笑。

那些共同的回忆，不需要说，只看着对方的眼睛，他们就能想到同一处。

还是沈挽歌率先开口:“真没想到，竟然是你。”

徐赫洲:“我也没想到。”

门口情侣很多，两个人想找个安静地地方，他们沿着校园走。

沈挽歌说:“这也太神奇了。”

六年前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今天突然相认。

她想起来还要找那个小孩算账，沈挽歌说:“你当时为什么好友申请要设置问题，我加了你好几遍。”

徐赫洲:“我给忘了，后来才发现，现在已经解除了。”

沈挽歌了然，说:“我还以为是你不加陌生人。”

徐赫洲看了看她说:“我还以为是你不加异性。”

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就是问题。”

“真的吗？好吧。”

沈挽歌看着徐赫洲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很好，小孩，你确实好好学习了，考上了厉害的边大。”

徐赫洲停下，按住她放在肩膀上的手说:“我不是小孩。”

沈挽歌说:“你本来就比我小啊，我现在觉得你更小了。”

她很想知道徐赫洲13岁长什么样子。

肯定很臭屁，很拽，很聪明。

她笑眯眯地说:“我怎么越看你越像一个初中生，还是马上升初三的初中生。”

徐赫洲抓紧她的手，把她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问:“你好好看看，哪里像。”

沈挽歌掐了掐他的脸，笑说:“哪里都像，从左边看像，从右边看也像。”

沈挽歌两步走上了前面的台阶，说:“离远看也像。”

徐赫洲在台阶前停下脚步，他一字一顿，“沈，挽，歌”

“怎么了？”沈挽歌故意气他，她发现徐赫洲不喜欢被人说长得小，立马又来了一句，“很可爱。”

她站在两层台阶上，比徐赫洲高一点。

徐赫洲凑近她，“你对可爱有误解。”

沈挽歌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风有一丝丝凉意，吹得她微微眯起眼睛。

徐赫洲恼火的样子，很好看。

“没有误解，是正解。”

她双手按住他的后脖颈，让他离自己更近，“这样，我是不是能算作在你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你？”

徐赫洲心里想着不能吧，但看到沈挽歌眼神里的期待，点头，“嗯。”

沈挽歌很开心地笑了一下，她在徐赫洲嘴角落下一个吻，然后一把抱住他。

徐赫洲手臂环上她的腰，沈挽歌借力下了一层台阶，两人挨得更近。

天上的月亮又亮又完整，万物在晚春的夜里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