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天去的比上一次还要早,但路上车多,因此到云集山上,也已经下午了。云集山比山下冷得多了,已经到处下了雪,看起来白茫茫的一片,十分辽远。莫行云拿出钉链,让叶霖坐在座椅上给他穿上:
“下雪了路滑,穿这个不容易摔跤。”
叶霖见莫行云毫不介意地半跪在地上,大衣衣角落在雪边,鼻子冻得有点红,毫不妨碍他的帅气。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熟稔到莫行云可以为他蹲下来穿鞋,叶霖也毫不奇怪的地步。
莫行云,真的很会照顾人。虽然他看起来不像是会照顾人的那一个,叶霖走神地想着,就被莫行云掺了起来。
“我们拉着,山路容易摔。”
两人都穿得很厚,莫行云还准备了成对的围巾、手套。手套抓着手套,感觉不到对方的体温,但却又紧紧相连,叶霖悄悄地看了一眼莫行云,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云集山上也有不少人,特别多的情侣,相互依偎着搀扶着一块上山。他们两个直接融入其中,随着视野的升高,四周也变得开阔起来。之前见过的草甸已经被厚厚的雪覆盖上了,偶尔出现几串脚印。
山顶上还有云杉和柏树之类的树木依旧青绿,不过此刻被雪掩映着,显出别样的美。叶霖爬得比较慢,时不时就要停下来休息,莫行云都是安静地等着他。爬到山顶,两人都热了,解开围巾,冒出两张发红的脸蛋。
叶霖呼出气来都发着白,虽然脸被山风吹得有点疼,但闻见山间清新的空气,看见这么好的视野,十分值得:
“看——落日!”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一轮金灿灿的太阳还在云集山那边的主峰上没有离去。四周的山都已经下了雪,此刻的夕阳将它们也映得有些泛红泛黄,今天的晚霞很少,天空呈现出一片绚丽的紫色。
叶霖看得入迷,这里可真美啊。不少人都在互相拍照,年轻的人更是激动得呼朋唤友,山峰上一派热闹,不过随着太阳渐渐落下,最终大家都安静下来,等待着今年最后一次日落的消失。
叶霖只觉得心里十分平静,烦恼被一洗而空,他忍不住道:
“真美啊,又和你一起看日落了。”
第一次相亲见面的时候,谁能够想到,他们现在的关系变得这么亲密?
叶霖其实很爱进入自然,甚至公园、街头的景致都会让他流连忘返一会,不过年纪小的时候大哥挣钱少,他少有出去玩的时候。年纪大了却分化成了omega,omega天生就是社会里的弱势性别,叶霖和叶泽都怕他有危险,出去的更少了。
也许只有莫行云可以陪他……奥利弗总会有家庭的,大哥也要和朗天哥结婚。到那时候,他会不会孤独?
叶霖看见落日在莫行云黑色的瞳眸中燃烧,一座雪山也能拥有燃烧的太阳吗。
他握住了拳头,他知道莫行云在等自己的回答。
他,真的不喜欢莫行云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
只是……他害怕……
叶霖叹口气,却见莫行云朝着自己笑笑:
“快看,太阳要落下去了。”
莫行云那俊美又略带疲倦的笑容,带着夕阳和雪光,深深地映进了叶霖的心里。
太阳落下去,暮色四合,这一年的最后一个落日,也就这样消失了。叶霖感到一阵惆怅,莫行云却道:
“今晚有打铁花活动,我们去看吧。”
叶霖蹭地一下坐起来,打铁花!他还在画里把打铁花当做背景,当时好多粉丝留言说很漂亮,叶霖还可惜地和他们说自己从没看过呢。没想到云集山上居然有打铁花。
他们一路下来,人群也叽喳着:
“云集山什么时候有打铁花活动了?为什么假期才通知啊,早知道告诉亲友,让他们来了。”
“听说这次来的是非遗传承地的,好几个呢,主办方可真有钱啊。”
“云集山景区有这么有实力吗?以前不也在这跨年吗,从来没见过。”
叶霖听了一耳朵,只当他们是特别幸运,赶上了打铁花活动。他们到的时候还没开始,不过宽阔的广场上已经搭建起了围栏,避免人群走得太近。
他们正走着,迎面走来一个戴着工作牌的人:
“莫先生!您来了,这边——这边为您和伴侣准备好了专座——”
叶霖一愣,就被拉着走了。说是专座,其实也简陋得很,不过那一圈都是凳子椅子,靠得最近,上面还有棚子遮挡。旁边其他空位上也有自带小马扎的游客、从家里搬条凳的居民,没多会时间,乌泱泱的就坐了一片人。
“这是……你赞助的?”
“你不是想看吗?”
叶霖惊讶了一下,就见莫行云一本正经地翻出他早年那条围脖,围脖下面清楚地显示他的回复“哎呀,可惜没有亲眼见过打铁花,好想见见啊(呐喊)——”
“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翻人马甲呀!这,这可是我大哥都不知道的马甲!不许看不许看。”
叶霖一急,伸手就把莫行云手里的手机抢了过来,就见莫行云任意他动作,完全不抵抗,脸上还带着点笑意,仿佛他看着月月它们玩闹。
可恶!他还想说什么,就见莫行云被工作人员叫走了:
“过去一下,在这里等我。”
叶霖努努嘴,重复霸总发言:
“在——这里——等我~”
他被自己滑稽的摹仿逗笑了,低头看莫行云的手机,上面都是自己的围脖,还是那么久远的,不仔细看他都要忘记了。
“嗡——”
“您预约的腺体切除手术已经成功,预定时间为1月20日xx医院……”
叶霖瞪大了眼睛,急急忙忙地点开这条短信消息,仔细看了看。没有错!就诊人写的就是莫行云的名字,而且还是在Molly持有股份的私人医院,但是,莫行云怎么会要做腺体切除手术呢?!
腺体对身体来说可是很重要的,切除了会影响身体机能甚至是寿命!叶霖之所以对这个手术这么清楚,因为他也曾经想要做omega的腺体切除,可是医生告诉他,做了这个手术只是不会发散和闻到信息素,同样要受到易感期的折磨,甚至更痛苦。他只好作罢。
莫行云为什么要做这种手术呢?难道他的信息素紊乱已经到了非切腺体不可的地步吗……可是,这几个月他时时注意着,自从老爷子的葬礼之后,莫行云没有发作过信息素紊乱,头痛都少有,药也很少吃,怎么会突然恶化?
他的病情恶化到这种地步,也不告诉自己吗?
叶霖难过,耳边是一阵阵的欢呼,听见莫行云叫自己,他才抬头。莫行云的手指伸到他的脸上擦了擦:
“怎么了?”
叶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流了眼泪。
他举起手机,气冲冲地道:
“你的病又变严重了?为什么不告诉?做这么大的手术,你还想自己去吗?”
莫行云一愣,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短信,他看着气鼓鼓的叶霖,叹了一口气。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帕,替叶霖擦眼泪,但眼泪越擦越多,哭得莫行云都心疼了:
“我没病,别担心。”
叶霖吸了吸鼻子,他推开莫行云的手,转过头去自己擦眼泪,闷闷地道:
“你没病为什么要做这种手术?我看起来就这么好骗吗?”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说话了,周围喧闹得很。叶霖却觉得心里极其难过,为什么,莫行云这么大的事也不肯告诉自己真相,这也叫爱自己吗?
一双温暖的大手把他的脑袋轻轻转过来,四周很是吵闹,他们的说话声会被淹没,莫行云凑得很近,近到两人的呼吸交缠,莫行云黑沉沉的眼睛,星光闪烁:
“叶霖,你听我说,我想证明我对你的爱不仅仅是因为信息素,即使我闻不到信息素,我还是爱你。”
“什么……”
叶霖震惊地看着面前平静的人,仿佛切除的不是他身体里重要的器官,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手术。
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天空中一道亮光闪过,然后火红的铁水化作星星点点的流星,布满了整个天空,犹如灿烂的烟花,但比烟花更绚烂更盛大。
如此光线中,叶霖呆呆地望着莫行云:
这张俊美平静的面孔下面,是一颗疯狂的心。
他看似理智,其实会为了父母遗留下来的愿望疯狂跳级、逼着自己承受、加班、拼尽全力去支撑。
他看似无懈可击,实际上会疯到愿意为了所爱的人的一句话,心甘情愿地躺在手术台上摘除器官。
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他不要离开。
叶霖刷地一下哭了起来,他明白了,莫行云太害怕他离开了。莫行云正在用最幼稚最疯狂又最纯粹的事,告诉他:别走。
莫行云见他哭个不停,伸手把人抱住,慢慢地轻吻他的头顶:
“别哭了,叶霖。”
“如果可以,我愿意把心都剖给你看。”
天空中绽放出千万朵铁花,闪耀星穹,两人紧紧地拥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