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院回廊外的林荫道上,春日午后的暖阳似乎还眷恋着苏晚星与江临舟之间那场关于航迹云、存在与信息流的思维星火。两人并肩而行,脚步不疾不徐,空气中弥漫着梧桐新叶的清新和一种名为“默契”的暖流。苏晚星唇边犹带着方才被江临舟“宇宙级”评价所点燃的明媚笑意,而江临舟深邃的眼眸里,也残留着欣赏与愉悦的微光。
“所以,‘航迹云行动’的第一次熵减实验,成功?”苏晚星侧头看向江临舟,清泠的声音带着一丝促狭的余韵,指尖无意识地在身侧的帆布书包带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复盘某个精妙的实验数据。
江临舟唇角微扬,低沉的嗓音里含着笑意:“数据支持这一结论。主观时间流速显著减缓,思维有序度明显提升。”他一本正经地回应着她的“熵减”玩笑,目光落在她因笑意而更加生动的眉眼间,心头那份熨帖感如同春日暖阳般持续扩散。
然而,清辉的天,孩子的脸。方才还晴空万里的湛蓝天幕,不知何时被迅速翻涌而来的铅灰色云层悄然覆盖。阳光被吞噬,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空气也变得沉闷潮湿,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咦?变天了?”苏晚星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天空,澄澈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意外。她出门时只穿了件单薄的浅杏色针织衫,并未携带任何雨具。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噼啪!”
一颗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在光洁的水泥路面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地砸落下来,敲打着树叶、路面,发出越来越响亮的“沙沙”声,迅速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幕。
“下雨了!快跑!” “没带伞啊!” 周围的学生们惊呼着,纷纷抱头冲向最近的教学楼檐下或小卖部避雨。
苏晚星下意识地抬手挡在额前,但细密的雨丝瞬间就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肩头,针织衫的纤维迅速吸饱了微凉的雨水,带来一阵寒意。她环顾四周,最近的避雨处是几十米开外的生命科学楼侧廊。
“快走!”江临舟沉稳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他反应极快,几乎是雨点落下的同时,便迅速拉开了随身携带的、那个质感上乘的深灰色斜挎公文包的拉链。
苏晚星刚迈开脚步准备冲向生命科学楼,手臂却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轻轻拉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瞬间安心的稳固感。
“等等。”江临舟的声音近在咫尺,盖过了雨声的嘈杂。
苏晚星回头,只见他利落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把折叠伞。伞是纯黑色的,骨节分明,伞柄线条流畅,透着一种低调而实用的质感。他手腕微动,“咔哒”一声轻响,伞面在他手中应声弹开,瞬间在两人头顶上方撑开一片干燥的圆形空间,将倾泻而下的雨水隔绝在外。
雨点密集地敲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急促的鼓点。但这片小小的伞下世界,却意外地隔绝了外面的慌乱和湿冷。
“拿着。”江临舟将撑开的伞柄自然地递向苏晚星,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微微沾湿的发梢和肩头,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刻意的关切,只有一种基于事实的判断和高效的解决方案。“你没带伞,别淋湿了。”
雨水沿着伞骨的边缘汇聚成细小的水流,滴滴答答地落下。苏晚星看着递到面前的伞,又抬眼看向江临舟。他高大的身影站在伞下,肩头靠近外侧的部分已经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些许,深灰色的羊绒衫颜色变深。他完全可以将伞完全罩住自己,但他没有。那把撑开的伞,像一个无声的邀请,稳稳地悬在她面前。
一丝极淡的、带着暖意的涟漪在苏晚星心湖漾开。她没有推辞,也没有多余的客套。在高效解决问题这一点上,他们有着天然的默契。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握住了带着他掌心余温的伞柄,声音清泠而真诚:“谢谢。”
“不客气。”江临舟微微颔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最平常的交接动作。他随即很自然地向前一步,靠近了伞下空间,站在了苏晚星的右侧。
188cm的身高差距,让苏晚星需要微微抬高伞沿才能完全覆盖他。江临舟很自然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覆在了她握着伞柄的手上方几厘米处,虚扶着伞骨,既保持了伞的稳定,又避免了直接触碰她手指的尴尬。他的动作带着天生的绅士教养和分寸感。
“走吧,去生命科学楼那边避避。”他的声音在雨声和伞面沉闷的回响中显得格外低沉清晰。
“嗯。”苏晚星点头,两人默契地迈开脚步,并肩走入愈发密集的雨幕中。
伞下的空间比想象中更狭小。为了确保两人都不被淋湿,肩膀不可避免地轻轻挨蹭着。苏晚星能清晰地感受到江临舟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清冽雪松气息的温热体温,以及羊绒衫被雨水打湿后散发的微潮味道。她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努力保持着伞面的平稳,目视前方湿漉漉的路面,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江临舟的目光也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步履沉稳。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身侧女孩纤细的身形,她发间传来的淡淡皂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气息,以及她努力维持伞面平衡时手臂传来的细微动作。一种奇异的、混合着保护欲和某种难以名状悸动的感觉,在他素来冷静的心湖悄然弥漫。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步伐,让自己更靠近外侧,用身体为她挡住了更多可能飘进来的风雨。
雨水在伞面上欢快地跳跃,汇成水流沿着伞骨滑落,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流动的水帘。伞下的世界静谧而微妙,隔绝了校园的喧嚣和雨水的冰冷,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脚步声和头顶雨点敲打的节奏。
“这雨来得真急,”苏晚星试图打破这过于安静的气氛,声音在伞下显得有些轻,“像不像宇宙大尺度结构模拟里,冷暗物质流突然汇聚的节点爆发?”她又将眼前的景象链接回了她的宇宙图景。
江临舟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传来微微的震动,那笑声在狭小的伞下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悦耳,带着被点亮的兴趣:“很形象的比喻。水汽的快速饱和凝结(暗物质密度扰动),突破临界点(饱和湿度),导致相变爆发(降雨),确实符合某些非线性系统的突变模型。”他精准地理解并接续了她的思维跳跃,将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用她熟悉的科学语言重新解读。
“而且,”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眼眸在伞下的阴影里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这场‘节点爆发’,还产生了重要的信息流传递效应。”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两人头顶共享的伞面。
苏晚星瞬间听懂了他的双关——这场雨,传递了“他没带伞”的信息,让他有机会送出这把伞,也创造了此刻伞下共享空间的“信息流”。她的脸颊更热了,好在有雨声和伞下的阴影遮掩。她忍不住也弯起唇角,清泠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江临舟,你的跨界迁移能力…真是无处不在。”
“彼此彼此,苏晚星同学。”江临舟坦然接受她的“指控”,语气里带着轻松的笑意,“水瓶座发起的‘航迹云存在论’,才是这场信息流的源头。”
两人相视一笑,方才那点微妙的局促感在熟悉的思维碰撞中悄然消散。伞下的气氛变得轻松而自然,仿佛这只是他们无数次高质量思想交流中的一次,只不过背景音换成了雨点的合奏。
生命科学楼的侧廊很快出现在眼前。廊檐下已经聚集了一些避雨的学生。两人加快脚步,几步便踏上了干燥的地面。
苏晚星收拢伞,伞面上的雨水顺着伞尖滴落在地面,形成一小滩水渍。她将伞柄递还给江临舟:“给,谢谢你的伞。”
江临舟接过,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微凉的手指,带来一丝细微的电流感。他神色如常,只是微微颔首:“不客气。”他接过伞,轻轻甩了甩伞面上的水珠,动作从容优雅。
廊檐下有些拥挤,两人并肩站着,看着外面连绵的雨幕。湿漉漉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苏晚星针织衫被打湿的肩头传来微凉的感觉,她下意识地轻轻搓了搓手臂。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江临舟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他脱下自己那件只在外侧肩头微湿的深灰色羊绒开衫,动作自然地递向苏晚星:“披上吧,有点凉,别感冒了。”
苏晚星微微一怔,看着他递过来的开衫,又看了看他只穿着衬衫的挺拔身形。他的衬衫在靠近外侧的地方也洇湿了一小块深色痕迹。
“不用了,你…”她下意识地想拒绝。
“我里面还有衬衫,不冷。”江临舟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湿衣服贴着容易着凉。”他的理由充分且合理,完全是出于对身体健康的务实考虑,不带任何暧昧色彩。
苏晚星看着他沉静而坦然的眼眸,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她接过那件还带着他体温和清冽雪松气息的开衫,低声道:“谢谢。”然后,将宽大的开衫披在了自己肩上。柔软的羊绒瞬间包裹住她微凉的肩背,暖意和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一同袭来,让她心头那点涟漪再次轻轻漾开。
江临舟看着她披上自己的衣服,身形在略显宽大的开衫下显得更加纤细。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悄然划过心间,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微澜。他移开目光,重新投向雨幕,声音平稳:“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接下来有课吗?”
“下午两点半,在理学院那边,星系动力学。”苏晚星紧了紧身上的开衫,回答道。
“嗯。”江临舟看了看腕表,“还有时间。等雨小些再走。”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如果你不介意,我包里有本刚到的《天体物理评论》新刊,可以看看打发时间。”他再次提供了一个高效、务实且符合两人兴趣的选择。
“好啊。”苏晚星欣然同意。在避雨的廊檐下,共读一本前沿的天文期刊,这比干站着看雨要有意义得多。
江临舟再次打开他的公文包,果然从里面拿出一本崭新的期刊递给她。动作间,苏晚星瞥见他包里除了平板、笔记本、笔等物品,还有一把折叠整齐的备用雨伞——正是刚才他递给她的那把的同款。
原来,随身携带备用伞,是这位追求效率与周全的学生会主席的日常习惯。并非刻意为之,却在此刻,为她撑起了一片无雨的晴空,也留下了一缕带着体温的暖意。
苏晚星接过期刊,指尖拂过光滑的封面,在哗哗的雨声中,翻开书页。江临舟则安静地站在她身侧半步之遥的地方,目光也落在期刊的目录上,偶尔低声交流几句对某个新发现的看法。
廊檐外,雨声依旧。湿漉漉的空气里,青草的气息混合着书本的油墨香,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道。一件带着体温的开衫,一本共享的前沿期刊,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在两人之间悄然架起了一座比伞面更温柔的桥梁。雨滴敲打着地面,也轻轻叩击着名为“靠近”的心弦,留下清晰而微妙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