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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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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他随手点开了于开衍给他发的信息,于开衍给他发了新公司负责人的联系方式,说挖过来的员工带来了灵荚核心机密。

方豫悦漠不关心地关掉了页面,他知道所谓的“核心机密”是什么。

灵荚生产玩具多年,有一套非常成熟的生产线,新企划经祁广安一吹仿佛很有看头似的,实际并非如此。商品重要的是有创意,而创意需要资金的支持,灵荚已经是周氏的边缘产业,年年预算下滑,即使赚了钱也是杯水车薪,拯救不了昔日辉煌风光的玩具公司,它只是苟延残喘,能活几天是几天罢了。

所以灵荚为了自救,打算停掉公司部分产品的生产,成立新部门去研发儿童向游戏。虽然二者都是玩,可是玩一旦和“游戏”沾上了边,在某些大人的脑中就自动与“不良产品”挂上了钩。

周执音不太看好游戏的前景,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投入了大量时间与精力,得到的成果在内部测试时反响平平,是绝对拿不出手的东西,所以一直没敢对外界公布。

方豫悦知道灵荚的倒闭只是时间问题,他对周家那些陈年龃龉毫不关心,除了灵荚。

他从小就玩灵荚的玩具,甚至亲自设计过风行一时的畅销款,灵荚和他整个童年牵绊在了一起,可即使灵荚对他十分重要,也没有到非拥有不可的地步,他从没想过要跟周家兄弟争夺什么,他毕竟姓“方”,不姓“周”,对于周名彰而言,始终是个外姓人。

周名彰如今倒下,他和周执音又大吵一架,书也不读了,家也不回了,周家兄弟肯定乐坏了。

自己对他们还有什么威胁呢?

他唯一担心的是周执音。

离开家已经有一个月,周执音只用陌生号码给他发过一次信息,是那个夏夜里一句简单的生日祝福。

跟她的行事作风一样,简洁直接,不说一句废话。

父亲方淼去世对周执音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变得喜怒无常,家中一丁点响声就足以令她精神失常。

他父母是很恩爱的一对夫妻,彼此一见钟情,这段婚姻起初不被任何人看好,更是遭到了周名彰的强烈反对,可她即使分不到周氏的半分财产也执意要嫁给身无分文的方淼,婚后搬离了令她窒息的老宅,如她想象,她确实拥有了一段平静而幸福的时光。

方豫悦想起父亲时,总会先想起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草木的香气。

他父亲是个心性纯粹的人,醉心学术,喜欢到处跑,在野外近距离观察昆虫,一连好几个小时动也不动,只为了拍它们变色或者进食的几个瞬间。

每隔一段时间,方豫悦总能收到他从各个地方寄回来的昆虫折纸,或者是手绘的明信片,周执音就歪在沙发上和年幼的他一起猜测昆虫的学名,彼此争论不出高下时就给方淼打个电话,让他解答。等方淼解答完毕,周执音便拿着电话走到房间,温声问丈夫什么时候回家。

说实话,他的童年没有任何创伤,过得无忧无虑,他有一个热情开朗的老爸,温柔善解人意的老妈,他的祖父祖母都格外珍爱重视他,他没吃过一丁点苦,即使摔了磕破一点皮,也会有无数人上前对他嘘寒问暖,得到的悉心照料堪比温室里养育的花。

可这一切都终止在了他十岁生日那天。

方淼承诺会陪他回来过生日,他前几天去了一趟雪山,去寻找一种叫做“金雪蛉”的昆虫。这种虫子生于高山之上,通体雪白,会发出动听的鸣叫声,目前还没有人拍到过它的身影。据住在雪山山脚的村民们说,他们亲眼见过这种昆虫,描述得活灵活现,所以方淼驱车,带着两个助手前去一探究竟。

天有不测风云,雪山突降暴雪,他们一行人被困在山中,进出不得,信号中断,又无法联系到旁人。家中的周执音心急如焚,哭喊着求周名彰派直升机去营救,周名彰同意了,但不准周执音跟过去。由于风雪太大,能见度过低,直升机只能在山的外围打转。

搜救行动持续了十几个小时,方豫悦就在这样胆战心惊的氛围里度过了他的十岁生日。

只有祖母在当天陪了他一会儿,还送了一条小狗给他。

除此外,没有人跟他说话。

他半夜搂着狗,眼泪糊了一脸。妈妈一天都不在家,给爸爸打电话也没有人接,祖父和祖母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家里人来了又走,脚步匆匆,电话响个不停,他隐隐感受到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恐惧。

一天后,方淼终于被发现,然而,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雪山的雪有半人厚,他大半个身体被埋在了雪中,一个助手也昏死过去,据助手事后回忆,他和方淼走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无处避风,只能牢牢抱着大树,怕被风雪吹走。

等到风雪稍霁,再去找方淼时,发现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方淼的尸体被直升机运了回来,周执音搂着方淼哭得肝肠寸断,方豫悦从没见过周执音这么失态的样子,他也拒不承认躺在地上的是他的爸爸。

那怎么会是他的爸爸?他的爸爸是个魔法师,总能变出各种新奇有趣的小玩意,说好玩的笑话逗他们笑,从来不会让妈妈哭。

他站在那里,紧紧攥着拳头,浑身止不住的抽搐,最后被管家捂着眼睛一把抱走了。

那之后妈妈就变了,不再是妈妈,而是跟他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另外一个人。

他们总能为一点小事轻易地争吵,周执音将爸爸的东西全部锁在了小房间,甚至连他收场多年的标本也要拿去扔掉。

方豫悦不明白,质问她为什么那么绝情,周执音却冷冰冰地说:“人都死了,留着这些有什么用。你爸就是死在这上面的,你明不明白?如果他从研究院辞职,不去抓那些破虫子,就不会死了。”

他无从反驳。

那之后周执音甚至也不怎么回家,她接管了灵荚的业务,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一年到头他们见面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好在周执音并不是对他不管不问,见他打牌打得忘乎所以,会将他的纸牌扔进熊熊燃烧的壁炉里,让他不要“玩物丧志”。

此后他就不再打牌。

方豫悦沉默地接受周执音对他的干涉,以一种无比顺从的姿态表达自己的反抗。

他以为日子会永远这么过下去时,他的祖父周名彰倒了下去。周执音在悲痛之余,立即给他订了机票,让他去国外呆一段时间。方豫悦沉默地收拾行李,沉默地被司机送去机场,结果当天飞机出了故障停飞,他被周执辉的人从机场接回来,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家。

周执音感到崩溃,她知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方豫悦原本觉得周执音小题大做,后来在桌底下发现了一枚窃听器,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周家兄弟针对他们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周执音接管灵荚后,灵荚的衰退之势改善不少,可没过多久,许多关系不错的合作方突然都以各种莫名其妙的借口不再合作,灵荚再次陷入艰难局面。

方豫悦甚至还没被周名彰正式介绍给周氏的其他股东,周家兄弟已经按捺不住,把家规都翻了出来,说方豫悦姓方,不姓周,没有得到所有股东承认之前,不能踏入周氏一步。

现在少了周名彰的撑腰,方豫悦就更好拿捏了,周执音在公司里说不上话,周家兄弟算是将他们母子俩半软禁在了国内。

周执音忍无可忍,去找过周执远一次,回来就在家里乱扔东西,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蛋挞钻进桌底下,吓得瑟瑟发抖。

她说捂着脸,声泪俱下地说:“还要我怎么办?!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吸血鬼,是要逼死我才罢休吗?!”

方豫悦蹲在她面前,轻声说:“妈妈,你别哭,你还有我啊。”

周执音却抬起手,甩了他一个耳光:“滚啊!装模作样什么?!如果不是你非要方淼早点回来,他不可能冒着风雪上山,都是你害死了他!”

她的声音尖而细,仿若火山中沸腾的岩浆,可力气却那么轻,轻得像一片瑟瑟发抖的羽毛。

周执音飞快凑近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方豫悦猛地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周执音猛地推开他,急喘着粗气,接着大骂道:“这些年,我看到你就感到痛苦,恨不得你去死,方豫悦,你看着我,听明白我说什么了吗?!”

方豫悦缓缓眨了下眼睛。

周执音说:走吧,我护不住你,别回来了。

那瞬间方豫悦心头闪过万千念头,什么是“别回来了”?你要赶我走吗?我要去哪儿呢?

可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周执音是在给他创造一个离开的机会。

你要离开,要头也不回地离开,被人彻底放弃,手无寸铁,无法做出任何反击,卸下他们的防备心,来换取自己的平安。

“如果不是你,我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吗?”周执音说着狠毒的话,可脸上满是祈求之色,她在求她的孩子看清眼下现状,仍继续道,“我真后悔生了你!”

“你后悔太早了妈妈。”方豫悦木着脸,站起身,他说:“我还是个同性恋,天生喜欢男人,不仅现在没出息,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周执音差点忘记了呼吸,她像是被一道雷劈开了,直挺挺地僵在原地好几分钟,脸色白得几乎透明,颤巍巍地指着方豫悦,尖叫说:“滚——你给我滚出去!”

“好啊,”方豫悦满脸厌倦地说,“滚就滚,你放心,我不会回来了。”

方豫悦心如刀割,一步步走上楼,找到身份证,临走前看见蛋挞朝他晃了一下尾巴,心里一动,牵着狗、拎着狗笼,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门。

借着假争吵说真话,从周执音沉默的那几分钟里,方豫悦知道她是真的感到错愕,不可置信,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没有看好他,以至于让他走到了一条难堪的回不了头的岔路上。

在他懵懂而漫长的青春期里,有许多小丫头给他递过情书,初中部和高中部的都有,五花八门的信纸上写满了少女缠绵悱恻的心事,一开始他会好奇,在扔掉前会打开看一眼,后来就再也没打开过。

邓穹已经换了好几任女友,还打趣他说,他到底长了双什么眼睛,怎么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是不是得让仙女下凡,才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一开始他也以为自己没碰上喜欢的,后来才知道,他或许喜欢的不是女孩子。

意识到这点后,他迷茫困顿,不知该如何是好,第一反应是瞒着周执音,也没有告诉邓穹和于开衍,他独自一人慢慢消化这件事,等他终于接受后,却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故意伤害周执音的方式告诉了她。

不后悔是假的,不过迟早会有这一天,长痛不如短痛,至少他不会因为隐瞒而倍感煎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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