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穿越时空，贺芜舟绝对想掐死昨晚的自己。

莫名其妙发火，又立马示弱，最后还说出那种话。感觉已经蠢到家了，他和苏沂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关系，重新坠入冰河。

最关键的是今非昔比，他还要继续跟进这个项目，而苏沂则是主负责人。

换句话说，就是他现在的顶头上司。得罪后，平时办公肯定会增添不少尴尬。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今天早上去办公室的时候，恰好与苏沂打了个照面。

对方还是那副看破红尘、无比淡然的表情，冲他微微点了下头，就转身回到自己的主办公室。

反正工作时间也不需要什么交流。贺芜舟松了口气，打开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专心搞数据。

中午休息时间，他准备去附近吃一下午饭，发现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然而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透过玻璃窗只看见专注于电脑屏幕，不断敲打键盘的身影。偶尔也会低头奋笔疾书，不间断地写着。

真是可怕，不用吃饭的吗？贺芜舟实在想不明白，以苏沂现在的身份地位，为什么每天还有数不清的事务等待处理，看上去没有高位者应有的松弛与闲适。

不过，关他什么事？每个人选择了道路，就要自己承担相应的结果。

这是成年人世界公认的准则，是年少的他所不能理解的，所以当时才会不断挣扎吧。

妄想一个“事在人为”，靠勇气、坚持去改变什么，不过是无忧无虑的小孩梦呓。

人生需要向前迈步，没有谁会一直停留在原地。而敢于挣脱束缚先奔跑的人，才能取得主动权。

所以他才不会坐以待毙，过去几年，已经独自走了一段相当长的道路。无论付出了多少旁人无法理解的代价。

那么再坚持一下，又何妨？

这样想着，他却突然收到王小虎的消息。只有一条，却言简意赅：

芜舟，你做完那个数据分析，记得私发到苏主管的邮箱啊。

墨菲定律之越不期待的事情，越会找上门。他之前当然有苏沂的邮箱，但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拉黑他了，不然一直发消息，从来没有回复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纯不想理。

他马上向王小虎回了一条消息：

不好意思，请问他的邮箱是？

对面发来了一串数字夹带字母，贺芜舟看到的第一瞬间，满心震惊。

因为太陌生了，苏沂什么时候换的邮箱？是来这工作后吗？

他想直接去对方办公室问清楚，但这样就显得自己太在意急切了。

所以等到下午，他做完最后一张表，发送给苏沂的时候，才顺便在邮箱正文里留了句话：

你的新邮箱什么时候换的？

等到晚饭的时间点，苏沂好像才有空休息一会，发了封回信给他的邮箱。同样只有一句简短的话：

五年前，我离开贺家的时候。

**

贺芜舟觉得心神不宁，自从看到苏沂留下的那句话。

因为当初苏沂离开贺家的时候，他试过电话，微信等联系方式，却一直没得到回复。

心灰意冷之际，突然想到苏沂曾经告诉过自己一个电子邮箱。他们还在上面写过几次信，学笔友那样互相问候近况，幼稚却有趣。

昨天晚上在电影院，他提到的那些“道歉”后面都发在了那个邮箱。

现在看来，苏沂不是看到了后故意不回。

而是...根本没看到？！

为什么突然把所有联系方式都换一遍，是担心他死皮耐脸求苏沂回去吗？不，应该不是这样。

贺芜舟的直觉告诉自己，当年的事有许多他不清楚的、值得疑惑的点。

而随着苏沂重新融入自己的生活，那些疑点又化为飘浮的鸿羽，让他虽然察觉到，却无法彻底抓住。

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不太确定跟苏沂对心，赢的把握有多少。

“落子应无悔。”清澈的声音穿越时空，仿佛贴近他的耳侧。

那是年少的教诲，来自教他下棋的那个人。

**

贺芜舟晚上一直在处理文件，深刻体会到王小虎之前所说的“恶魔”职场，工作量之大。

处理完今日事务，已经是十点左右了。可他没有立马回去，而是坐在椅子上随意地看着屏幕，又瞥了一眼对面的玻璃门。

时间悄然流逝，看来今天是没机会了。贺芜舟苦恼地想着，收拾东西准备出去。

就在他起身离开时，那扇紧闭的门却开了，苏沂从容地出来，与他撞上目光。

贺芜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刚才想好的腹稿也忘的一干二净。好在苏沂没什么异样，平淡地问：“要回去吗？”

贺芜舟点了点头，等苏沂先出门，刚才的对话就意味着苏沂默认他们一起回去了。

他看着苏沂的背影，五端联想到几年前的雨夜，那个坚定挺立、从未回头的身影。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也失去了一点追问的兴趣。

他保持着不变的步伐，却发现与苏沂的距离逐渐缩小了。在过十字路口前，两人终于并肩而立，等着红绿灯。

刚才苏沂是故意放慢脚步，等自己吗？

怎么可能。

苏沂肯定是也有话想说，创造合适的契机。如他所料，下一秒，苏沂侧头望着他，不带情绪地说：“你想问什么？”

被抢先发言权的贺芜舟有点憋屈，难道他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你当时为什么要删掉所有的联系方式？”既然给了绝妙的时机，当然要好好利用。

“没必要留着。”语气像陈述一个简单至极的事实。

贺芜舟忍下内心的郁气，接着问：“那你现在，还在为贺州卖命吗？”

对方听到这句话，竟然短暂地笑了一下，唇线确是绷得更直。回头正视贺芜舟，声音冷冽“当然。”

“可我好奇，五年前你明明坚定的选择了他，现在却无孔不入地融入我的生活。我可不可以理解为...”

你再次“叛变”了。

“理解什么？”

“你另择木而栖，还是以前弃之如履的朽木。”贺芜舟声线平稳，讥讽自己的时候也没有一丝犹豫。他露出十分好奇的神色，接着问“可为什么？”

“真想知道原因？”苏沂笑了下，慢悠悠地说：“很简单。无非是明者识时务，如今的你...更有价值罢了。”

不愧是苏沂，真的能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曾经的苏沂也许会觉得自己是个任人欺骗的傻子，但至少不会如此说话：把尖锐的现实的都摆在明面上，仿佛在告诉他谁都不可能重新当无知的少年。

“可我的价值在哪？”苏沂应该不知道他私底下计划的事才对。

对方听完这句话，却把头转向正前方，没有言语。

“该过马路了。”不轻不重的提醒结束了这场充满火花的交流。

贺芜舟咬了一下嘴唇，望着相隔两米的背影，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落子无悔”是下棋时常见的一种话语。

同时贺芜舟那句话也送给在看的大家，如果你已经坚持所热爱的东西很久了，在无人喝彩，无人支持的情况下。那么，何妨再坚持一会儿？

我相信，就如故事中的他们一样，都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